第一百一十二章 花见羞以柔克刚(2 / 2)
“冯可道!”花见羞怒问:“令我献媚番贼,这是你的臣子之礼么?”
冯道言道:“太妃息怒,老臣年过半百死不足惜,只是许王李从益若遇乱兵,太妃孤儿寡母岂有活口?老臣出此卑鄙之策,也是为留明宗唯一血脉,不得已而为之。”
一席话说到花见羞的担心之处,冯道见她犹豫又说:“老臣项上人头随时可砍。辽兵凶残,太妃若不顺从,不仅自己贞洁性命难保,还要连累孩子百姓,孰轻孰重,还望太妃三思。”
花见羞为难了半天后才勉强说道:“冯大人勿再言,本宫答应就是。”
石重贵闻言心中窃喜,冯道更是伏地高呼:“太妃娘娘凤鸾降世两朝国母,社稷幸甚!”花见羞却是泪如雨下屈辱难当。
两日之后,契丹十万大军列阵开封城下,战旗数千遮天蔽日,耶律德光头戴狐锦腾龙盔,身着龙鳞黄金甲,外罩绣龙战袍,腰挎乌龙剑,跨下一匹千里追风白龙马,昂立正中。德光左右依次是萧翰,杜重威等将官,身后马步军一望无边。
这时开封城头白旗高挑城门大开,一位中年女子率领二十名朝官走来。此人正是花见羞,她身后跟随两位朝臣,左边是冯道,右边是桑维翰,其余文武朝臣不过二十人。耶律德光定睛细看,只见花见羞依旧风韵犹存娇娆妩媚。耶律德光看得两眼发直,花见羞走道近前缓缓拜礼道:“王氏拜见大辽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耶律德光慌忙说道:“太妃免礼,为何叫你到阵前迎驾?”
花见羞道:“我主听说天兵南下问罪,自愧不敢来见陛下,特遣臣妾恭迎万岁。”
耶律德光道:“石重贵背信弃义拒不称臣,朕岂能饶他。”
花见羞道:“妾在此接驾,一来替石重贵讨得性命,望陛下莫计小人之过,从轻发落重贵;二来替开封百姓祈求免受乱兵之灾,莫使将士铁蹄践踏。”
耶律德光笑道:“太妃乃朕皇嫂,嫂嫂既然有训,朕今日就依了太妃。太妃方才所言二事朕皆准奏,不过朕若有求太妃,太妃可要依我?”
花见羞见耶律德光两眼生光,知道他没安好心,于是轻声答道:“妾代开封百姓谢过陛下。”
辽主素闻冯道名,见他拜谒如仪,于是戏问道:“你是何等老子?”
冯道答道:“无才无德,痴顽老子。”
辽主不禁微笑,又问道:“汝看天下百姓,如何救得?”
冯道应声道:“此时即使一佛出世,恐怕也救不得百姓;惟皇帝陛下尚可救得。”
辽主甚喜,仍令冯道守官太傅,充枢密顾问。随即传下诏令:十万大军不许入城扰民,自带五千亲兵入宫缉拿石重贵。
德光率兵闯入晋宫,石重贵率领百官在午门跪候辽主。耶律德光令人拿下石重贵后问道:“朕与你叔父石敬瑭对天盟誓,晋国向辽称子称臣,你为何背弃旧盟乱起刀兵?”
石重贵哆哩哆嗦地指着景延广说道:“全是此人劝我出兵抗辽,孙儿不过是受人指使。”
耶律德光怒道:“来人,将景延广双脚砍掉!”左右刀斧手拖走景延广。景延广高声对石重贵喊道:“陛下宁可尽节而死,不可屈膝苟安!”
帐外两声惨叫,景延广被砍掉双脚抛弃血泊之中。景延广拖着残躯蠕动几下,然后扯下身上一缕布条对天言道:“双脚虽断,双手尚存,我当自缢以谢天下!”说完便用布条将自己勒死了。
石重贵吓得魂不附体苦苦哀告:“皇爷爷饶命,孙儿年少无知,还望皇爷爷饶我性命。”正是:
父子皇帝荒唐谋,
埋下后世永结仇。
一朝忘国万念灭,
虎威鼠胆自蒙羞。
耶律德光心想如此胆怯之人为帝,大晋岂能长久,于是羞辱道:“你真是阿斗也!你叔父英雄盖世,见了我都称子称臣!你算什么东西?就看太妃面上,姑且饶你一死。”石重贵听说免得一死,赶忙磕头谢恩,辽国将官无不哈哈大笑。
耶律德光拘禁了石重贵,将朝中百官封了辽国官号,又招榜安民,自在开封作了皇帝,改年号大同元年。随即遣使四出颁诏各镇。诸藩争先恐后上表称臣。唯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住泾州不受辽命。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手刃辽使,举秦、成、阶三州降蜀。
杜重威降辽后,率部众屯驻陈桥。辽主恐他兵变,令其缴出铠仗数百万,搬贮恒州;战马数万,驱归北庭。辽主对他仍不放心,所以供给不时,累得陈桥戍卒昼饿夜冻,怨骂杜重威。
杜重威不得已上表传达军情,辽主怕后晋将士兵变,就有了斩除后患的念头。赵延寿听说后赶忙去见耶律德光说道:“陛下百战之后才得到晋的国土,不知您是自己统辖呢,还是让它将来被别人夺走呢?”
德光一听很不高兴地说:“朕因为石重贵忘恩负义才发兵征讨,前后五年厮杀,几乎耗尽国力,刚得到中原,怎么不想自己统辖呢?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赵延寿说:“中原南边和吴国相临,西边又和蜀国接壤,边境长达几千里。不久之后陛下北归,如果吴和蜀发兵中原,那这几千里的边界谁去守卫呢?如果不派兵把守,恐怕要被他人夺取。”
耶律德光问道:“朕还没有想到这些,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赵延寿说:“臣知道契丹兵马善战,但不习惯南方的暑热气候,所以不能让他们去驻守西边和南边。我看不如把降卒全部改编,然后派他们到这些地区守卫。”
耶律德光一听便同意了。
不管赵延寿动机如何,但他毕竟将几万降卒的生命保存下来,所以后人说赵延寿免掉了又一次的长平惨祸。
耶律德光虽然答应赵延寿保留几万降卒的生命,但对当初让他当中原皇帝的诺言却不见兑现。赵延寿心里郁闷异常,左思右想才得一策,越日进谒辽主乞为皇太子。
耶律德光说道:“对于燕王我没有什么舍不得送的,就是割我的皮肉也行,更何况其他的事。但我听说太子要由皇帝的儿子来做,燕王怎么能做呢?”
为了安慰这个卖力的赵延寿,耶律德光封他为中京恒州留守兼枢密使,其实赵延寿很难得到德光重用,最多是利用而已。
耶律德光封了石重贵一个负义侯,然后敕命石重贵一家迁往黄龙府,石重贵不敢不行。除重贵外,如皇太后李氏,皇太妃安氏,皇后冯氏,皇弟重睿,皇子延煦、延宝相偕随往。还有宫嫔五十人,内官三十人,东西班五十人,医官一人,控鹤官四人,御厨七人,茶酒三人,仪銮司三人,亲军二十人一同从行。辽主又派晋相赵莹,枢密使冯玉,都指挥使李彦韬伴送重贵。沿途所经,州郡长吏不敢迎奉。就使有人供馈,也被辽骑攫去。可怜重贵以下诸人得了早餐,没有晚餐,得了晚餐,又没有早餐,更且山川艰险,风雨凄清,触目皆愁,噬脐何及!回忆在大内时与冯后调情作乐,恍如隔世。
石重贵行至中渡桥,见杜重威寨址,慨然愤叹道:“我家何负此贼,竟然被他破坏!天乎天乎!”
说到此不禁大恸。左右勉强劝慰,才越河北趋。到了幽州,阖城士庶统来迎观。父老或牵羊持酒愿为献纳,都为卫兵叱去,不令与重贵相见。重贵当然悲惨,州民无不唏嘘。至重贵入城驻留旬余,州将承辽主之命犒赏酒肉。赵延寿母亲也具食馔来献,石重贵诸人才得一饱。
又走了十多日,过海北州。境内有东丹王墓,特遣石延煦瞻拜。迤逦至黄龙府,说不尽的苦楚,话不完的劳乏。李太后、安太妃两人年龄已高,委顿的了不得。安太妃本有目疾,至是连日流泪,竟至失明。就是冯皇后以下诸妃嫔,均累得花容憔悴,玉骨销磨。
未几即有辽敕颁到,令南徙建州,石重贵复挈全眷启行。自辽阳至建州约千余里,途中登山越岭备极艰辛。安太妃早已失明,禁不起历届困苦,镇日里卧在车中,饮食不进奄奄将尽。当下与李太后诀别,且嘱石重贵道:“我死后当焚骨成灰南向飞扬,令我遗魂得返中国,庶不至为虏地鬼了。”
说完痰喘交作须臾即逝。石重贵遵她遗命焚尸,偏道旁不生草木,只有一带砂碛,极目无垠,那里寻得出引火物!嗣经左右想出一法,折毁车轮作为火种,乃向南焚尸。尚有余骨未尽载至建州。
建州节度使赵延晖已接辽敕谕令优待,乃出城迎入,自让正寝馆待重贵母子。
石重贵亡国北迁两年后,辽帝耶律阮断绝了对石重贵等人的饮食、住宿供应,并在建州划拨给他们土地,要求这帮人自力更生艰苦奋斗,靠双手吃饭穿衣。于是石重贵带着妃嫔、太监、宫女及流亡官员们在这片土地上建造房屋、分田耕种,过上了和普通农夫一般的生活。亡国之君转行做了农夫,与刘邦、朱温等正好相反。
石重贵虽然转行做起农夫,但生活并不安定,因为他身边带着一帮娇艳如花的妃嫔、公主,契丹贵族难免动心起念。没多久,耶律阮的大舅哥绰诺锡里看中了石重贵的幼女,但在提亲时遭到婉拒。这位大舅子回去后找耶律阮哭诉,耶律阮不耐烦地说道:“不给你不会抢啊!”说完便叫人将此女抢给绰诺锡里为妾。
自从绰诺锡里开了先例,其他贵族闻风而动。一日石重贵正与妻妾闲谈,忽然来了胡骑数名,说是奉皇子命,指索赵氏、聂氏二美人。这二美人是石重贵宠姬,怎肯无端割舍!偏胡骑不肯容情,硬扯二人上舆向北驰去。石重贵伏案悲号,李太后也不胜凄惋。冯皇后拔去眼中钉,想是暗地喜欢。大家哽咽多时,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追回,只好撒手了事。
石重贵虽然频频遭受奇耻大辱,但他还是在建州顽强而健康地生活了25年时间,直到辽景宗保宁六年(974年六月才去世,终年61岁。随着石重贵的死去,属于他的荒诞人生就此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