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英子出狱(1 / 1)
“钱,”胡艳丽急忙说,“英子,这个你别担心,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笔钱。”这两年来,何秀英在监狱的生活费全是胡艳丽和李永涛给她充的,只是李永涛不让胡艳丽说这事。
“丽丽,我这辈子欠你的太多了,要是今生还不起,就下辈子再还你。”
“你尽胡说些啥呀?咱俩谁跟谁?我想好了,你回来后先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整调整,到时在我店里帮忙。你以后也别给别人打工了,外面的人太复杂了,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咱也说不清、认不准,以后咱们就一起把水果店开好,谁也不靠,就靠咱自己。”胡艳丽说着就拎起行李朝车前走去。
“丽丽,给我!”何秀英一把抢过包,大步走到垃圾筒跟前扔掉,“我要跟以前诀别。”。
“走吧,先回我家洗个热水澡,把这几年的事统统忘掉。人生只能往前看,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见鬼去吧。”
胡艳丽开的是一辆红色suv,汽车舒缓流畅的线条在阳光下闪着亮光。上车后胡艳丽打开轻柔的音乐,将车玻璃落下一道巴掌宽窄的缝隙,一股清爽的凉风迎面吹来,这让何秀英想起她坐着她的面包车去水果批发市进水果时的情形。
资维强始终认为,只要中国存在机械工业,那么,转动部分就一定少不了轴承,他不相信丝路沿线国家不使用机械设备。他亲自去了好几趟中亚、西亚和欧洲国家,发现虽然许多国家对轴承的需求量并不大,但中国每天都要输出大量的挖掘机、装载机、推土机、压路机、平地机、起重机……而这些设备哪个能离开轴承?早在建厂不久,广泰轴承厂就成了当时全国轴承行业十六家骨千企业之一,广泰是积淀了4多年的老牌轴承企业,哪种规格和型号的轴承造不出来?哪种材质和要求的轴承生产不了?
经过一番深入彻底的调研,资维强向工投集团写了一份厚厚的企业复兴战略,他决定将销售目标直指销往国外的重型机械厂家,让广泰轴承融入这些国内设备当中走出国门。在资维强的领导下,广泰轴承厂这头沉睡已久的雄狮正在一天天苏醒。
何秀英在胡艳丽家里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刚亮,就趁着胡艳丽去水果批发市场拉货时悄悄离开了。临走时,她给她留了一张纸条:
丽丽:
一失足成千古恨,这样的人生遗憾,是永远不可能弥补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怨也没用。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对我一次又一次的帮助,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这副样子,根本就没有能力报答你。
刚从那个地方出来,我对社会很恐惧,一看到满大街的人,心里就害怕,仿佛他们每个人都是骗子,都是穿着不同衣服各怀鬼胎的禽兽,会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咬人一口,他们不咬人的时候,肯定是在千方百计思索着怎么去算计人。也许我不该这么想,不该把那些陌生人想得这样可怕,也许,他们跟我一样也只是人世间渺小的微尘,连抖动身子的气力都不曾有,但我不能自己,总会那样想。我需要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你不要担心我。
欠你的,我用余生来偿。
再见。
英子
何秀英换了一部二手手机,她把入狱前的手机扔进马路边的下水道,与过去彻底告别。她给自己租了一间民房,房子很远,在城市边缘的拱京村,这里是紫华东北方向的城乡结合部。一千多年前紫华曾是帝都,这个村子所在地驻扎着拱卫京城的部队,村子因此得名。
何秀英从监狱出来后谁也不想见,天天把自己关在狭小的民房里。过往的负累难以释怀,她像被扒了皮的刺猬一样,忧伤地蜷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孤独地舔舐着伤口,无休止的回忆会一次次揭开血淋淋的伤疤。阴郁沉闷的天空下起了雨,世界笼罩在雨雾濛濛当中,远处,城市高楼大厦的棱角被渐渐漫没,轮廓变得模糊。才是下午4点,房子里已经昏暗不堪,她没有开灯,一直静静地坐在桌子旁,任凭往事在脑子里翻江倒海。
手提包孤零零地斜靠着床头,这个提包伴随了她多年,已经非常陈旧,还是出狱当天,胡艳丽妈妈去广泰家属院看何秀英妈妈时给她带回来的。两位老人家都能理解何秀英不想回家的心情,胡艳丽妈妈劝何秀英妈妈说:“英子妈,你别担心,英子啥都好着哩,就是心里还没转过弯。过阵子等她心情好了,想开了,就回来了。英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命不好……英子妈,你一个人在家要多保重,有啥事就给我打电话,就去院子里找邻居,大家都是职工,要真遇个啥事,谁还不帮衬谁啊?”
何秀英的世界一片迷茫,她想不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什么非要这样惩罚她?她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奋斗和劳动挣些钱,这难道错了吗?自己的人生之路为什么这样的荆棘丛生,坎坷曲折?让她撞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就是给她十辈子去想,她也想不到今生会锒铛入狱,沦为阶下囚。
天越来越暗,台灯微弱的光芒驱散了就要将她吞噬的昏暗和沉郁,提包里那件粉色的薄薄的防晒衣映入眼帘,那是女儿李思萌上小学时穿过的衣服。
何秀英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她掏出衣裳,粉嫩的颜色淡淡的,柔柔的,像女儿李思萌小时候粉嫩的小脸。她不由得去亲吻它,薄如蝉翼的衣服里似乎还散发着栀子花一样淡淡的清香。她仿佛又看见了女儿,看见她穿着白色衣裙在风中微笑着朝她走来……突然,她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傍晚,民房院子里喧腾了起来,租客都开始做晚饭了,狭窄拥挤的楼道里弥漫着炒菜的味道,爆炒辣椒的气味特别刺鼻,呛的何秀英咳嗽了几声。眼泪干了,在她脸上留下两道细长的泪痕。这时,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急促而有力。不用猜,何秀英都知道是邻居,只有他那粗壮粗糙的手指关节才能敲出这么野蛮的声响。
何秀英将防晒服装进包里,转身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