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高中 曲江风光(1 / 2)
东都洛阳,牡丹花开处。
作为长安的陪都,这里几经沉浮,风光和失意迭起。多少文人骚客于此黯然神伤。
王硚来时,阳春尚早,便无缘得见牡丹颜色。可这并未影响他在这次应试中及第进士。
二月放榜,王硚手中的泥金帖子格外沉重。它满载希冀,映衬着全家老小的笑意。
秦地少年郎,今朝好颜色。
及第后的王硚似乎心无沟壑,只存平川。
回望曾经那无数夙兴夜寐的日子,也在功成的时刻化作了一壶玉液琼浆,甘冽且清甜。
王硚心怀喜悦,思家心切。在书信河中府告之兄长王硠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向着长安一路扬鞭。
“快快快,你们将酒菜统统预备齐,切莫忘了把九郎最爱饮的烧春酒拿上席来。”
陆氏呼喊奴婢,一脸急切的向东厨走去。她素来干练,恨不得接风宴能够速速置办妥当。
府中大喜,王家老少都沉浸在了久违的欢喜之中,下人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王观之为了迎接得胜还家的儿子,前后换了不下三身衣衫。
他实在忐忑,面对多年的夙愿成真,仍然如置身梦境。激动之情难以遏抑,他试想了一夜相聚时该以何种话语去赞许自己的儿郎。
父子之间或许无多客套。
王观之用颤抖的双手整理了发上的幞头,心中思忖着。
门楣光耀,失意半生的王观之此刻只觉春色满园,生机绵绵。往日的愁闷都在这一天随风而去,宛如轻烟。
王观之出了卧房,看着阖府忙碌不停,眉眼间不由得露出一片慈善和乐的神采。
行至回廊时,瞧见庭院的杏花已贴梗而开,微微簇簇,清雅纯净。
他走上前去驻足观望,花色便齐齐映入眸底,为早春增添了无数意趣。待微风徐来,一股恬淡幽香就充盈了整个府宅。
“我家娇杏香,长安万户知。”
王观之抚须诵咏,双眼发出深邃光亮,岁月苍促留下的痕迹也在他眼尾日月堆积。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随后他又命人折了几支杏枝,说是要装点于筵席之上。下人不解,只得照做。
五哥王砥正布置内堂和膳厅,历来寡言少语的他,今日竟如同妇人般喋喋不休了起来。
不是菜色不佳,便是碗筷摆放位置不正。赶来的妻子陆氏见他这边挑剔模样,不由得忍俊不禁。
“看你平日谦和好相处的样子,怎么今日反倒严苛起来。”
王砥回头见是陆氏,他先是讪讪,而后又挺起身板,清嗓说道:“往日是往日,今日九郎还转,自是不一样。”
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仿似礼部那张金榜上写的是自己的名。
陆氏听言乜斜于夫君,遂而存心打趣说:“好在我消息灵通,知是九郎回府接风洗尘,不然瞧你这等风光之态,我竟还误以为我夫君正行纳妾之喜呢。”
王砥见陆氏满脸嬉笑,也未恼。心上一计,斗起嘴来,“你夫君我若是纳了妾,也不知哪位妇人就要终日饮醋果腹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肯让。陆氏气急,转身欲走,不料却被王砥一把拉了回来,他好言哄道:“你如此聪慧,竟不知我同你讲的是玩笑话吗?瞧你,今日这样好的光景,还与我置气。”
王砥素日木讷,此刻却对自己温情起来,陆氏难抵娇羞,低头浅笑,往日嫌隙如解冻冰河,一时间所有的怨恼都化成了涓涓细流。
“你看,那杏花多美。”王砥将手指向了席上那几枝春色。
陆氏定睛一看,双眸含情,问道,“可有什么含义?”王砥复言相告,“杏花又称及第花,父亲大人命人采摘下来置于此处,想是应景。”
陆氏恍然大悟,感叹着,“的确相称,料是天公作美。如今九郎不负众望,亦是祖宗福佑。若再能得个好前程,合族老幼也能有所依傍了。”
府邸正门处,杨氏也正翘首相盼,来回远眺的她焦灼难耐。顾不得阿芑浮玉打闹,只将心思放在了前方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寸阴若岁,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杨氏心生惴惴,想到不安处,又合手对神明,祈求夫君回程途中平平安安。已近未时,府中筵席早已准备妥当,可街市处依然看不到回府的车马行踪。
杨氏无奈只能打发了府中书童前去坊门查看。
“若是见到你家先生,你且先回府,告之于我。”杨氏细细说道。书童听了应声而去,随即就不见了身影。
车马劳顿,日夜奔还。
离家的日子,好似无系之舟。当王硚抵达长安时,历经了月余的牵念终于落地。
朱雀大街如往日一般庄严肃穆,这里依旧碧瓦朱檐,里坊林立。
王硚踏上这片故土,何尝不是近乡情更怯?
随着回府时夫妻二人的四目相接,王硚只一眼就看见了妻子杨氏眼中噙着的泪水,那是朝暮岁月中深深的羁绊。
他心间一酸,疼惜她弱柳扶风,辛苦持家。奈何府中亲友尽数在旁,不能亲近。王硚只能微微示意,杨氏遂点头一同转身进来府院。
众人拥簇,王硚未及净手,便将阿芑和浮玉一道抱起。
“阿爹,你可惦念孩儿?”
阿芑一张小嘴最是多言,他满脸期待的问向才归家的父亲。
王硚顿了顿,眉上飞舞,和声回答,“阿爹当然惦念你们了。”说完又亲昵的用额头抵了抵阿芑的鼻尖,满目慈爱。
“那孩儿们和阿娘,阿爹最是想念谁?”
阿芑歪头,继续问道,一双眼睛都是好奇。
身旁人皆被小儿郎的话语逗得大笑,害得杨氏也羞涩不已。王硚被阿芑问住,一时语塞。这种话怎能当众谈起呢?
他微笑的目视着一双孩儿的天真娇憨,立在原地。
见此情景,王观之赶忙替王硚解围说道:“你阿爹一路奔波,正累着,快下来玩去。”
阿芑和浮玉见祖父如此说,便不再缠绕父亲,各自从王硚的怀中下来。于是杨氏走上前去将他二人一左一右的牵了起来。
“父亲大人可安好?”
王硚空出双手,这才同父亲和一众兄长行礼问安。他君子谦谦,举止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只是日夜兼程,难掩疲态。
王观之看在眼里,分外心疼,走上前来交代,“”我儿辛苦,你且去换洗再来膳厅与亲友相聚。”
王硚点了点头说道:“”那请诸位先行落坐,我随即就来。”
将阿芑和浮玉交与了乳母,杨氏便随同夫君前去卧房换洗。
二人先是一前一后的走着,待出了众人视线,王硚便回过身来与妻子携手并行。
“知你守礼,外人面前便没同你说话,夫人莫怪。”王硚温柔地赔罪,心中想念早已决堤。
杨氏嫣然一笑,反倒安抚起了王硚,“妾身若不能与夫君心意相通,岂不枉费了这多年时光。我怎会怪你?”
王硚看着杨氏,心中爱意愈深。
自第一眼,杨氏便闯入了他的心扉。如今再见,仍有当初怦然之感。
“”有你甚幸!”王硚对着妻子俯耳感叹,唇齿间的气息缓缓的附上了她的脖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耳鬓厮磨,杨氏的脸刹那就红了,如少女一般娇羞。
人间难得,不过桃花流水,两情相悦。此刻的王硚与妻子即是如此。
知王家九郎回了长安,众人来贺,就连那素日来往疏离的宗亲也在这个时候争相拜访。
一时间,王府门庭若市,宾客好似潮水一般涌来。
席间献酬交错,免不了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王硚不多会便烂醉了,连同那平日不爱饮酒的杨氏,也喝得几分微醺。
她为夫君王硚今日的成就感到开怀,人生得意须尽欢,饶是如此。
待筵席结束后,王观之携王砥一一送走宾客,又同他们说了些客套话,喧闹无比的庭院这才消停了起来。
穷在闹市无人知,上一回风光盛时已记不清是何日。
王观之恍惚,感叹富贵如浮云,世人只贪一时之欢。而恰是这一时之欢,又让多少人前仆后继,奋勇不止。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前程锦绣,才能保住家人安稳。这是根植在王观之内心最朴素的情理。
“今日的烧春酒甚好,喝得我春风得意,喝得我手可摘星。”
王硚跌跌撞撞地醉倒在杨氏怀中,口中肆意高呼。
杨氏瞧他酩酊的模样,知是借着酒醉抒发心中积压。
她抚着他的面庞,满目爱怜。素日里从未听你责怨过辛苦,十数年如一日的负重致远,如今终可以缓一缓。
杨氏呢喃道,一滴清泪落下,正中王硚眉间。可他已沉沉睡去,并无察觉。
天气渐暖,万物舒展,三月,正是群芳争艳时。
同家人经过短暂时日的相聚,关试即至,若说洛阳应试是一块通往仕途的铺路石,那此次京中关试则是获取官职的敲门砖。
王硚离自己即将踏入朝堂只差这最后一步。采摘果实的人,往往要历经诸多艰辛才能将它收入囊中。
王硚对此保持着更为谨慎的态度,他不想再等了。取得功名,施展抱负,是他在心中早已立下的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