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临(下)(1 / 2)
楚昭阳垂着头小心翼翼的走过了几个转角回到了自己卧房,维生才帮他打开房门,楚昭阳便一个箭步向前踩着椅子转身就箕踞在了茶桌上,头也不转的回手掏起茶壶,跟个绿林好汉喝酒一样仰起头就往嘴里冲,茶水溅溢顺着他的下颌脖颈流淌,衣服领口处都沾湿了大片。
“去年夏至没做好准备,拜昇结束后就被关在家里背了一整天之乎者也。如此之盛会,嗟呼,过舞勺者皆在外欢庆,气煞我也!”楚昭阳将茶壶随后丢在桌上,满不在乎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嘿,今儿小爷我要耍个痛快!”
曦国祖灵乃是象征旭日的金乌神鸟,于是夏至作为一年中日照时间最长的一天,被曦国百姓奉为佳节,名为“长临”。
长临节这一天,曦国百姓在卯时便要起床沐浴净身悼慰先祖,随后换上纹有扶桑神树的朝曦袍,在庭院中以桑树、松柏枝等燃起篝火,将牺牲丢入其中。由一家之主领头,在太阳第一缕辉光翻过天际时,聚于篝火前,唱诗或祭舞,庆祝恭迎朝阳升起。
之后一整天,街市敞开至午夜,商会酒楼摆台唱戏或杂耍,夜晚祭拜王宫——不夜宫前的扶桑神树等。
“先去找张飞景那厮交换一下书籍资料,听说万来客栈每次都会举行投壶比赛,胜者可免费品尝一碗他们店的招牌赤炎百味面;之后去升霄楼看看祭舞,据张飞景说花魁林小萍腰如水蛇,舞姿曼妙,斯哈……”楚昭阳一边细数着今日想要戏耍的名目,一边在维生的伺候下更衣。
楚昭阳今年十六,才是舞象之年,却已然身高六尺有余,背展如巨鸟振翅,四肢健硕,但皮肤却白嫩无暇。
“少爷平日里吃酒玩乐,可这身姿形貌却是愈发俊朗了!真不愧是继承了咱们曦国女武神的楚氏大公子!”维生一边替楚昭阳更衣,一边啧啧赞叹。
“那是。”楚昭阳对着铜镜整理了下衣襟,得意的抬起下颌。
“对了维生,拜昇结束后,我有一件要事交给你,你务必给我办妥。”楚昭阳转身看向维生,面色骤然严肃起来。
“少爷您尽管吩咐!”
“多年前严冬,母亲大人亲自上街赈灾施粥,过度操劳害了寒疾。然而宫中那些庸医所开药方尽是药不对症,害得母亲大人从此落下了病根。”楚昭阳说到此处,眼神透出些许戾气。
“这么些年,父亲遍访周边名医前来,都无法根除母亲之疾。国主殿下卧病多年,听闻这次殿下突然能够亲临夜昇仪式皆是因为寻到了一位名医。”楚昭阳紧紧盯着维生,继续说:“你想办法给我打探清楚这神医现下所在何处,之后立刻告知于我,我亲自去请他来为母亲诊治。”
“是!少爷!其实维生之前偶然间也听老爷提起过这位神医,但毕竟是为国主诊治过的……若非这名神医是天灵学院里下山游历的大人物,恐怕国主都不会再放他离开。”维生有些为难的回答。
楚昭阳面色微沉,他自然也是知道,自古以来为国君诊治的医师几乎都是太医院首座,国君未驾崩前,他便只能为国君一人诊病——这是为了防止他泄露国君身体情况和疾病隐患,被有心之人利用。
“你去打探便是,这神医既有冠绝整个大陆的天灵学院这等背景,他自不会被为难。之后若国主殿下和父亲大人有任何责罚,我一力承担便是。”
“这……是,少爷。”维生犹豫再三,悄然叹了口气应了下来。
在维生转身去开门时,楚昭阳顺手将他只看过一遍的《战阵总要》放入怀中,随后走出了房门。
门口一个穿着橙黄丝绸以银线纹扶桑树图案的朝曦袍的端庄女子,带着六个提灯的丫鬟正等着他——这是楚昭阳的母亲胡氏。
“你这身子长得太快,朝曦袍我一年改了三次,怎么样?还合身吗?”胡氏面色肃然的将楚昭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问。
“母亲。母亲巧手冠绝七国,自然是合身的。”楚昭阳急忙躬身行李回答到。
“嗯,快走吧,你父亲已经在庭院了。”胡氏微微颔首,面无表情的转身。
楚昭阳刚快步跟上,胡氏却突然停步。
“小玲,维生。去把公子卧房的茶桌收拾一下。”她偏头对着身侧的一个丫鬟交待,说完面色不善地瞟了一眼楚昭阳和他身边的维生。
“是小的疏忽,小的立马去!”维生像是被雷击中般差点弹了起来,行礼告罪后立刻转身回屋。
楚昭阳浑身一颤,刚想说话,胡氏已经回头向前,楚昭阳只好急忙跟上。
胡式领着几人穿过长廊,一路走到了府内庭院。
庭院中央的桑树前,巨大的篝火冉冉,整个庭院铺满了橙黄色的辉光。楚子喻带头立于篝火前,一众家仆从庭院后侧鱼贯而出,他们两两成组,领头六个分别扛着赤牙乳猪、北境小牦牛、观秋羊仔,后方还有鸡鸭等等牺牲。
这是长临节拜昇的其中一项仪式,叫做“煨桑”,牺牲投入篝火后,据说浓烟伴着日出飘上天际,这烟雾不仅能让人们心灵舒畅,亦能使得祖灵和天神展颜欢欣。在篝火和浓烟下,伴着日出唱诗起舞,便可祈得这年下半时节万事顺意,寒冬亦不受苦寒饥饿所困。
一个老婆婆牵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老仆的搀扶下缓步走来,她是楚子喻的母亲于老夫人,这个小姑娘则是楚昭阳的亲生妹妹——楚涵玉,上月刚及童龀(七岁。
楚昭阳急忙上前代替老仆搀扶着于老夫人,低身唤到:“祖母,小心慢行。”
“小阳儿是越来越有羲和一脉的气质咯,前久我就和你母亲商量着该开始给你物色合衬的姑娘家了。”于老夫人笑呵呵地握住楚昭阳的手说。
“哎哟祖母,这也太着急了吧?”
“哥哥,我觉得秦府的姐姐最合适!”一旁的楚涵玉挥着小手蹦跳着喊道。
“是是是,她托人给你送了三箱琴米饼,她不合适谁合适?”楚昭阳宠溺地刮了刮楚涵玉的琼鼻,调笑道。
“嗯,她说让我在你面前多说坏话,千万不能被你看上,只要事成再送三箱!”楚涵玉举起小手竖起三根手指大力地在楚昭阳面前晃了晃。
“嗯?那你还说她合适?”
“对啊,到时候我就说你不听劝,就喜欢她,除非她送六箱琴米饼来,不然我就只能认她当嫂子了。”楚涵玉露出新换的虎牙,眯着眼笑。
“行啊你,人小鬼大,有乃兄之风!”
“哎!玉儿,别人只是不知道你兄长的好,她们看不上阳儿,我还看不上她们呢!还有,九箱饼就能把你收买,小姑娘如此天真无邪,长大是要被骗的!”于老夫人虽然面色严肃,语气却溢满了慈爱与宠溺。
“啊,那多少够?”
于老夫人抽出一只手竖了个三,说:“每年三箱。”
祖孙三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母亲。”楚子喻一直站在一旁,等他们说完了这才上前微微躬身行礼。
“嗯,马上卯时六刻了吧?”于老夫人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