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之城之三十一(1 / 2)
是夜。
你们穿着宽松的睡衣,躺在松软的大床上。
你窝在皮格马利翁的怀里,四肢酸软,精神疲惫。
“我想去内城看看。”
他这样说的时候,你觉得一直支撑着你行动的,灵魂里最粗壮的那根脊梁骨,好像被凭空抽去了。
缺少这根骨头的你,视野里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
他迷人的金色眼睛,现在看着,也像是荒芜坟地上静静矗立的黑色墓碑,寂寂无声地映照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你。
其实你心里清楚,只要你开口挽留。
他就会留下。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这只头发粗硬,有点扎人的大狗,向来很听你的话。
但他很少提出自己的意见。
像现在这样,直接和你的愿望对着来,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笼子里的鸟啄开了锁扣。
只要展开翅膀,就能飞向蓝天。
偏偏还要停留在笼子里,对它的主人叽喳征询着。
如此可爱。
多惹人厌。
况且,他是你的笼中鸟吗?
一直被照顾的,是你才对。
“好。”
你握住他的手,接受了他的建议。
即便内心惶惶不安,又困惑不解。
“你还会回来吗?”
你窝在他怀里,小声询问着他。
“……”
他只回复了你绵长的呼吸。
以你的性子,这个时候应该直接出力将他推醒,然后把问题重复一遍,非要得出个答案来不可。
可惜白日里你身体透支,现在从胳膊肘到小腿肚,没有一处不酸痛。
你最后的一点力气,都用来抓紧他胸前的衣襟,用力把自己埋进去。
他身上清清爽爽,只有酒店里自带的苹果香波的味道。
你依偎在这个苹果味的怀抱里,原本以为自己会睁眼到天明。
实际上,你很快就合上了眼睛。
你甚至有余裕做一个美梦。
梦里,你生活在明亮的外城。
你的身边仆妇成群,葡萄都拨好皮去好籽,才有资格递到你嘴边;
进出有小轿平稳接送,娇养的腿脚没有落过地;
你看上的住处,木偶人们驱走原来的住户,紧急修缮好恭请你入住。
你是外城现有层级里,最高贵的公爵阁下。
你打个喷嚏,都有无数的木偶医师排队为你诊治。
所谓的灰街、黑巷,你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后,不过是提了一嘴,木偶巡卫倾巢而出。
不过两天时间,白色的石板砖,就铺到那片被忽视了的土地上。
外城,独独缺少一个国王。
作为外城唯一的公爵,只要你想,你就是国王。
灰街捣毁后,有不少长相出众的男男女女对你自荐枕席。
他们想要更好的舞会邀请函,更多的珠宝首饰,更高级的沙龙预约,欣赏更华丽的歌舞表演……
他们围在你身边。
叽叽喳喳。
笼子里的鸟儿亲昵地啄着你的指尖,争相向你讨食。
叽叽喳喳。
你给了他们许多。
叽叽喳喳。
“嘶——”
你收回了手指头。
上面有鸟喙留下的痛痕。
鸟儿们挥舞着翅膀,从笼子缝隙里探出脑袋来,向你乞食。
你看着他们眼里的光芒。
贪婪,堕落。
又十分漂亮的欲求之光。
他们需要你!
或者说,至少需要你身上的公爵服所承载的一切。
你们身后是辉煌高耸的内城城墙,城墙内有白塔高高矗立。
在梦里,你隐约记得,你等待的人,进去了那里面。
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你似乎在等待着他……
你已经等待许久了……
他还没出来。
他还会出来吗?
何况,为什么要等他?
你已经不需要他了呀。
笼子里的鸟儿们同样活泼可爱。
没有那只银毛的大狗,你的生活也会过得很好。
不是吗?
等你从美梦中惊醒。
你在梦中苦苦等待的人,已经穿好洗净的白色祭祀服,坐在床边,等待着你。
他看着你睁开眼睛,于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你脑袋上细软的毛发。
你晃晃脑袋,拒绝了他的手。
“别动手动脚的!”
你有气无力地指责着他。
你十分希望此时的自己生气勃勃,最好“啪”一下拍掉他的手,然后直起身,揉乱他的脑袋,给他好看。
可真实的你,躺在床上,连伸展脚趾头的力气都没有,打个哈欠都被空气堵得腰腹酸痛。
你像条毛毛虫一样,在被窝里挪动了半天,才终于伸直胳膊起了身。
你一直等着他过来帮你一把。
可今天的他,大有不同。
他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
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他完美的五官组成了温和却没有温度的笑容,嘴角的弧度简直像被凝固的蜡像,半天没有变化。
你心里因此空落落的。
——为什么要等他?
梦里的想法倏忽划过你的脑海。
你穿上服务生送来的公爵服,胸前别上红色的胸针,戴上有碎钻点缀的领巾,袖口搭配红钻的袖扣……
你站在镜子前,挺起腰板,上下打量自己,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华美的衣装将你衬托得闪闪发光,以至于身后的他都黯然失色。
推开房门前,你下意识想要去拉他的手。
可惜他刚好伸手开门,你拉了个寂寞。
他快你一步,率先出了门。
率先下了楼。
率先走上大道。
不知道是你小腿酸软,走得慢了;还是他迫不及待,脚步轻快了。
他始终快你半步,朝着白塔的方向,笔直地走过去。
你始终看着他高大的背影。
你放慢过脚步,期望他来一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