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之城之二十七(1 / 2)
“你想进去?”
皮格马利翁侧身站在你身前半步,轻声询问你。
你看了他一眼。
实际上,你看过这一眼就开始后悔。
“……”
你在回答他的问题之前,首先往左边又走了一小步。
于是,被不小心遮挡住大半的视线,现在又顺利贯通,你又能清晰看到那个小小玻璃柜台中的大汉。
说他是“大汉”,未免显得有些武断。
能进入橱窗的,面貌上绝对没有毛病,就算是年纪看着大一些的,脸上留下的也一定是漂亮的岁月痕迹,能散发出熟男熟女气质的那种。
大家都是在白池精心捏造的脸,谁不想给自己最好的面孔?
即使审美有差异,在综合评估下,也很少有“漂亮”以下的作品。
当然,如果真的有低于及格线的面孔,这种败者也不会进入贵族工坊,作为肉猪进入身体改造工坊,成为给下一位客人提供服务的原材料,才是他们的归宿。
你所关注的橱窗中那一位,其实也是个青年人,有着大概修长的身躯,结实的臂膀,一头白色泛灰渐变色的小卷毛。
他老老实实蹲坐在小板凳上,似乎受了委屈正在受罚,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一位风俗行业从业者。
你刚注意到他的时候,只觉得心脏轻轻被撞了一下。
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看着好乖……”
“衣服裹得这么严实,是在害羞吗?”
“一边拒绝一边无奈承受的时候,会掉着眼泪哭出声来吗?”
在那一瞬间,你的心神,似乎被霓虹灯的光彩摄住了。
原本懒散的大脑里,像是海水倒灌一样,多出了许许多多有颜色的废料。
他越是像一张干净的白纸,你脑袋里的颜料就挥舞得越是大胆。
如果没有皮格马利翁这一踏步,一询问,你扪心自问——
啊,没错!
今晚,你就是橱窗里那位小可怜的恩客了。
但皮格马利翁还是站了出来,用行为和声音,打断了你陡然激荡的思绪。
你看了一眼总是跟着你的皮格马利翁。
贵族工坊门口的霓虹灯牌,自然不是什么正经的霓虹灯牌,上面的颜色以糜烂的粉紫色调为准,以招牌图案的劲爆程度,在不同的部位,以不同的频率闪动着。
而站在这种乱七八糟、带颜色的霓虹灯牌的照耀下,他站在你跟前,用清浅压抑的语调,动听的声音,还有那张白纸一样面无表情的脸,迅速夺走了你所有的注意力。
——怎么会有这种人!
——明明站在堕落至极的风俗街,却自带净化圣光!
——怎么能在这种地方也闪闪发光,让你无法挪开视线!
然后你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啊对,他可是你捏的!
——这样一来,可以轻易夺走你所有的视线,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你被切实存在、完全在你喜好上蹦迪的美色,扰乱了一瞬间的心神。
回过神来,带着“想要成为大人,体会更多风情呢”的想法,你还是不甘心的,挪动了一小步,向之前橱窗的位置看去。
那位蜷缩在有限空间里的白祭司先生,依旧板板正正蹲坐在小板凳上。
你看着他灰白色显得脏脏的发旋,宽阔但是比例没那么完美的肩膀,修长但是显得有些瘦弱的手脚,还有那个连抬头正视自己的命运都不敢的灵魂……
啊,这……
你眨了眨眼睛。
刚刚被小撞过一下的心脏,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迅速平复了下来。
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白祭司罢了……
你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么,看着似乎不会上赌桌搏命的他,为什么会沦落到橱窗里?
这个你之前没琢磨出来的问题,在现在,你清醒的头脑下,迅速得出了答案。
贵族工坊里九成九都是落败的赌徒,剩下的最后一点儿,不就是那些被人骗进来的肉猪吗?
清醒的你,又看了两眼那位不称职的风俗从业者。
橱窗里的大汉,到现在都没有抬头看你一眼。
明明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你大概是最有可能为他付出筹码的了。
你在心里叹了口气,视线再次回到了皮格马利翁身上。
他漂亮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白的皮肤,平直的嘴角,还有冷淡的、疏离的眼神——他静静看着你,几乎像是在生气了。
要不是你知道,他是个没有脾气的圣人,大概也要被这股莫名的气势给骗到。
“没有啦!”
你的眼角微微下垂,不知怎么有点心虚,悄悄躲避了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出口否认道:
“只是看到和你一样的白祭司,有点好奇……”
你扬扬下巴,示意橱窗里的那位。
“你看他缩在柜台里,这不是挺可怜的吗?”
这话怪不符合你的风格的。
自私自利自我的伽拉泰亚,什么时候会为别人的处境而心生怜悯了?
你想起断崖里那场漂亮的光雨;
沼泽里被你无情拍进沼泽里的求助的手;
还有沙漠中那些奄奄一息、被金色砂砾掩埋的同族……
你怎么会心生怜悯?
皮格马利翁听到你的回答,侧头仔细打量了那位同类的白祭司,又扭过头,再次看向你的目光里,真实的带上了几分困惑:
——你认真的?
你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这个意思。
“……呃。”
你真的有点儿尴尬了,总不能摊牌说,你刚刚有点儿想嫖那位白祭司吧?
站在贵族工坊门口的你,说这话当然没毛病。
皮格马利翁也从未干涉过你的私人生活。
但是怎么说来着……
就……莫名心虚……
你喏喏半天,也没组织出完整的语句,最后还是皮格马利翁试探着为你解围:
“所以,泰亚,你想帮助他?”
他的目光正直又单纯,是一汪可以探到底的池水,推己及人地推测你的想法。
你:“……”
总不能说你是想嫖了吧……
有珠玉宝石在前,你却偏偏看上一个污浊无光的鱼目,即便是你,也不能如此愚蠢吧……
于是,你憋屈地点了点头。
“啊……我想帮助他来着……看着挺可怜的……”
“真的吗!”
皮格马利翁鎏金的双眼,亮了起来。
后来的行动里,他似乎被注入了什么伟大的一直,表现得比你更加积极主动。
他一马当先拉开工坊的门,走了进去。
随着他的到来,你很难不注意到,橱窗中那些搔首弄姿的“白祭司”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目光陡转,眼睛里的欲望直白得让人心惊。
有的“白祭司”站起身来,靠在玻璃上,嘴唇微张,手指在橱窗的把手上画着圈,看那眼睛里的热切,说不定他们愿意为皮格马利翁来一发免费的服务?
你心情复杂地跟着,一同进到了工坊的内部。
明亮的店内,皮格马利翁正和前来招呼的店长沟通,内容言简意赅,十分直接。
他问道:“这位白祭司,是自愿在这里服务的吗?”
店长原本也被来人的美貌失神了一阵,但身为灰街的店长,他对于筹码的热爱还是超过了对美色的向往。
现在被来客直白一问,他哽了一下,不由得细细观察对面人的脸色,似乎在判断,这位客人是否喜欢“强制”的主题。
店长支支吾吾没有正面回答:
“自愿啊……您说的,具体是什么类型的‘自愿’呢……”
皮格马利翁皱了眉:
“‘自愿’还分类型?”
于是店长讪笑着,简单解释了一下。
无论是在赌桌上一无所有赔上自己的败者,还是被人诱骗进来的无辜者,单纯从自我意志上来说,基本没人会主动加入贵族工坊,做这笔皮肉生意。
但是灰街有人身权力相关的法案,清楚的规定了:
这些连自己都保不住的失败者们,从名字列上灰街进货名单的那一刻起,其所有权就不再归属自己所有。
既没有所有权,也没有使用权。
连自己都保不住,谁还管你是不是自愿。
这个时候,所谓的“愿意还是不愿意”,全凭他们的所有者说了算。
所以:
“您想要他们自愿还是不自愿,事先说一声就行,我这边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店长如此保证道。
显然是鸡同鸭讲了。
你上前两步,接过话头,打探起橱窗里那位不起眼的白祭司的过去。
店长也没隐瞒。
这位和整个店铺氛围格格不入的底层白祭司,的确是从外城骗进来宰的肉猪。
“……当初是看他长得周正,说不定有人就是偏好这一款才买下来的,结果到现在都没有开张!”
说起店铺里最赔本的生意,店长平平无奇的面庞也带上了一抹嫌弃:
“这周要是还没起色,我就打算及时止损了,反正改造工坊什么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