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昔时那轮明月又降落在他眼前了……(1 / 2)
不知不觉间,月已西斜。
为了使陆空星相信,陆文昭向他讲述海外风物,有三仙山,有凤麟洲,琉璃玉树,金银飞鸟。时间有限,讲得仓促,陆空星听得聚精会神,并不时发表精彩评论。
陆空星“唔哦”
最终,陆文昭舒展广袖,袖摆微扫,海棠枝条一一复原。
也包括那个巨大的“龖”。
陆文昭并不打算把它留下当成什么“仙迹”,这个如果是仙迹,那未免有点超越凡人理解能力的极限,会让人怀疑仙人的精神状态。
也会让陆空星更加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去。”
听到陆文昭这样说,陆空星有一瞬的迷惑,他分明只记得自己只与仙人说了一小会儿话
然而当陆空星抬起头,只见东方天光乍破,兼有彤霞弥漫,行宫微弱的灯火在另一座山头上摇曳。
竟然已经过了一整夜,而且他先前居然徒步跨过了整座山峰。
“凡间不是也流传着这样的故事樵夫进山伐木,观两位仙人下棋,待棋局结束,人世已过百年。”
一边解答陆空星的困惑,陆文昭一边铺平了花林中的土地,又降下甘露。这是他答允过海棠的,来换海棠的枝条与早开。整理完一切,他走向陆空星,衣袖拢过,却极有分寸的没有触及陆空星的身体。
“闭上眼,要走了。”
陆空星下意识一闭眼,海棠落花飞旋,他只感到自己的脚轻轻离地又轻轻落下,再睁开眼时,陆文昭已经护着他,平稳降落在行宫旁的林中。
“我将折返仙山一趟,过几日,我们还会相见。”
陆文昭说道,他先前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守着陆空星,此时终于会面,心中大石落定。他已经在陆空星身边留足后手,等到料理完三仙山事务,有的是时间朝暮相伴。
可他马上就要去宫中了陆空星刚这么想,忽然意识到,或许他还是期待再次相见的,同眼前这位似真似假的仙人。
“去吧。”
陆文昭站在原地对他说道。
陆空星望着仙人浸没在晨光之中的广袖与飘带。
这一整夜,陆文昭一刻不停地向他展示成仙的种种妙处,然而陆空星向来与旁人想得不一样,在这临别之际,他走出半步,忽然回身,很认真地询问陆文昭。
“若我不想成仙呢”
他想知道,若他不去走被安排的路,若他要走自己想走的路,眼前人会做何答复。
会生气吗还是会觉得先前一切安排皆付之东流了呢
不料陆文昭微怔,旋即宽和地应道。
“红尘亦有妙处。”
“只是,就算留在红尘中,你也该取回本属于你的东西,比如”
他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陆空星抱在怀中的某一枝花,花枝霎时间光芒大放。待浮光消退,隐约有金银文字流动在海棠瓣羽之间。
“比如,仙术。”
仙人略略倾身,声线微沉。
“先授你一道或许最需要的,不必担心咒文晦涩。”
“你定能读懂。”
真奇怪。
陆空星边走边想,手中花枝被他捏着,无意识地晃了两晃,花枝上金银字闪烁生辉,表明方才他所经历的一切并非幻梦。他再次回眸,发现仙人依旧站在原地安静地目送他,陆空星呆呆看了一会儿,才继续回头向前走。
真奇怪。
刚才听着那个人的声音,竟让他想起先前在月下跳跳的小鹿。
不似仙灵,倒像妖魅,充满引诱。
小鹿引诱他踏出门去成就一场仙缘,而如今不知真假的仙人则鼓动他去使用仙术
听那话语中的意思,恐怕还不是简单的使用,而是更为放肆、更为轰轰烈烈、向红尘和他糟糕的前世彰显力量一般的恣意使用。
陆空星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更令他吓一跳的是,他发现自己忘记问一件事。
坏了他忘了问小鹿去哪儿了
小鹿呜
踏着晨光,因小鹿心碎的陆空星迈上行宫台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马嘶与人声,这让他心中微微一凛。
行宫居然又来人了。
前世到他进宫之前,西山行宫就没有再来过别人,充分表明他有多么不受宫中重视。难道是因为周顺负伤,如妃新派了什么人来接替周顺的位置吗
陆空星当机立断,将描绘着金银文字的花枝深深藏进满怀海棠深处,确定遮掩严实了,他才继续抱着花向里走。
他还没走到庭中,就遥遥听到有人开口,措辞凌厉,掷地有声。
“既然不知九殿下下落,那就”
“搜宫”
声音有些熟悉,陆空星短暂回忆了一会儿,就将声音与记忆中的人对了起来。说话的应当是宫闱司掌印正使陈守澄,他原本出身世家,少时阖族获罪,被迫入宫,后来登顶内侍府,天子近幸,一手遮天。
陆空星实在不能不记得这个人。
不仅是因为对方前世手段出众,随侍皇兄身边,地位不可撼动,更因为
陆空星垂下眼睫,他不想回忆。
怀中花枝轻轻摇曳,陆空星紧了紧这些花枝,仿佛从中汲取了勇气。脚下毫无迟疑,他一步踏入庭中,环视四周。
断了腿的周顺没有安心休养,反倒出现在这里,匍匐在地,似乎在告饶请罪。而无论是周顺带过来的亲随还是原本就守在行宫里的宦官们,都在以陈守澄为代表的的这队后来者面前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陆空星见到了陈守澄这位前世的故人。
许是来时山道上还有小雨,这位前世的大宦官身披蓑衣、头戴箬笠,蓑衣下隐约可见圆领窄袖的绯色宦官官服。他的面容本来是世家公子的俊丽,却因为此时的身份,蒙上一层极深的阴霾。
他倒也算前世陆空星被圈禁后,少见的来探望他的人,在落雪的庭中一坐一整夜,失魂落魄。陆空星不懂陈守澄在失魂落魄些什么,他只是看着陈守澄空空的两手,比陈守澄更加失魂落魄地确定
对方并没有考虑给他带点什么吃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