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欠着(1 / 2)
走出餐馆,龙颜领着谭向荣来到一条静谧的小巷。
外界的所有喧哗仿佛都被挡在外面,脚下是充满年代感的石子小路,街道两边是古风建筑,古朴而宁静,放眼望去,街边的店铺都是和书画笔墨相关。
谭向荣向龙颜投去疑问的目光:“不是说继续逛街吗?”
龙颜仰起头说道:“我也逛累了,这里相对清静一些?”
谭向荣酷爱书法,对书法的喜爱到了一种几乎癫狂的程度,每天空闲的时间不是看书就是练字。
谭向荣一阵狂喜,在龙颜的脸上亲了一口:“我真是爱死你了。”
“哎呀,肉麻死了。”龙颜一脸嫌弃,急忙将脸上的口水擦掉。
谭向荣毫不在意,拉起龙颜的手走入店铺之中。
踏入房门,屋内正中央是一张桃木长桌,要知道现在植物树木大都石化,这种桌子已经无法生产,现存的要么是人工生产的仿品,要么就是从灾难之前流传下来的老古董,少说也得有几百年的历史。
桌子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一名中年男性正站在桌前,信心凝神,手腕沉稳的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一个楷书的“永”字。在桌角摆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香炉,其中有袅袅云烟生气,一种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屋内四周,挂着各种各样的字画和笔纸,还有一些书写用具,生宣熟宣甚至是毛边纸应有尽有,软毫硬毫兼毫各种各样的毛笔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男子好像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皱着眉头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字。
“好字。”
男子抬起头,这才看到谭向荣两人,流露出公式一样的应酬的微笑,拱手说道:“谭副官光临寒舍,怎么也不通知吕某一声啊。”
谭向荣摆手说道:“我只是来游玩,吕总不必客气。”
唤做吕绍辉的男人呵呵一笑:“二位稍等,我这就去泡茶。”
“不必了,我们随便看看就行。”谭向荣说道,走到木质书桌前,看着那个“永”字。
“谭副官刚刚说好字,不知有何指教啊。”
“直接叫我的名字谭向荣就好,不用那么客套。”谭向荣指着桌上的字说道:“看得出来,吕总你平时临摹的是《甘泉帖》,这一个永字有几分古帖的神韵。”
“就拿上面这一横来说,横画,古称‘勒’,古人曾形容勒画‘千里阵云’,取延绵不绝,遥相呼应之意。”
吕绍辉眼中闪过几分诧异,对方所说头头是道,听上去确实是个行家:“没有想到谭副官还精通书法。”
谭向荣没有纠结于称呼问题,继续说道:“但是你这一竖就有明显的问题。”
吕绍辉眉头一挑:“不知有何指教?”
“竖画,古称弩,箭弩,刚猛而有力,笔直而坚挺,而你的这一笔明显是笔力不足,以至于后面的钩画出现笔尖分叉的现象。”
仔细看去,在宣纸上“永”字下方的那一钩,有两个向上的尖头,不过这两个尖头十分细小,如果不是贴近了仔细观察,本根发现不了。
“对,我也这样认为,看来还需要好好的练一练啊。”吕绍辉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谭向荣完全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练字的过程中瑕疵在所难免,谁会用这些来做文章?
谭向荣听出了对方的言不由衷:“不信?那就拿笔来。”
书法就是这样,说一千到一万,也不如写出一笔漂亮字来的痛快。
笔在手中,谭向荣身上气质浑然一变。神色凝重,手中羊毫沾在笔洗之中散开,用一旁废弃的宣纸擦干水分,入墨,挥毫。
笔与宣纸接触,如流水在山间流淌,毛笔舒展,黑色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辗转腾挪,无声之间有一种美妙的律动隐藏其中。写罢,收笔,干净利落。
在谭向荣书写的时候,龙颜就坐在一旁,手撑着下巴,痴痴的看着他。她最喜欢谭向荣这种专注,心无杂念的样子。
写完之后,谭向荣同样看着那个永字思考了许久,对身边的吕绍辉问道:“我这一个‘永’,如何?”
毕竟是高层的人……吕绍辉心中已经打好了底稿,如何称赞对方的字形优美,在谭向荣问出声后刚想开口,眼光就从宣纸上扫过。
这一扫,他的眼睛就挪不开了。
那一个永字,棱角清晰,完全不像是用柔软的羊毫书写出来的,其中刚韧有力,每一笔都仿佛是刀割一样,黑白分明。俊俏而柔美,方正而舒展,这样的矛盾,绝妙的在这一个“永”字上实现了统一。
吕绍辉心中纵使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一个字带给他的震撼,半响之后,只吐出了两个字:“好字。”
说罢,吕绍辉后退半步,对着谭向荣躬身一拜:“请谭先生教我书法。”
谭向荣连忙将他扶起来:“吕绍辉你不必如此,我们只是正常的交流而已,而且你比我年纪大,叫我先生这不太合适吧。”
“自古以来,达者为先。谭先生书法造诣强于我,我叫一声先生也是应该的。”
谭向荣腼腆的低下了头,摸了摸耳垂,这是他高兴时候下意识的动作。
“切!古板,肤浅。”龙颜不合时宜的开口说道,“书法不只是单个的笔画,还有结字和章法,你只看到谭向荣的一个‘永’字强于你就认定他书法造诣强于你,这是不是肤浅?”
吕绍辉对谭向荣问道:“这位是……”
“她是我的女朋友。”谭向荣说道。
龙颜俏皮的笑了:“如果你拜谭向荣为师,那么我不就是你的师娘了?”
吕绍辉尴尬的一笑,转头对谭向荣说道:“在谭先生看来,我应该如何去做呢?”
谭向荣想了想,说道:“先从临摹字帖开始吧。在临摹的时候争取做到与原贴分毫不差,每一笔都……”
“噗。”一旁的龙颜忍不住笑出了声。
吕绍辉心中的怒火即将到达极限,对龙颜说道:“怎么,谭先生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不对了。”龙颜站起身,“临摹字帖,主要的不是字的形状而是字理,总是刻板的模仿古人,是永远无法超越古人的。”
龙颜说着从谭向荣夺过毛笔,沾墨,同样在宣纸上写下一个“永”字。
龙颜指着自己所写的“永”字说道:“谭向荣之前提到,欧阳询形容勒画是‘千里阵云’,但是我以为应该改成‘千里震云’,震动的震。”
吕绍辉仔细看着那字:“永”字上面一横,在谭向荣的带着飘逸,与下方的结构笔画交相呼应,而龙颜的那一横,则是笔直没有任何的弯曲,就像是她口中所说的,不应是“千里阵云”而应该是“千里震云。”
只是微小的改动,整个“永”徒然一变:那一竖画就像是一张弓,而上方的短横就是一根箭,箭在弦上蓄势待发,恍惚之间好像奔涌而出,震碎了云彩,万里无云。
在看“永”字的整体,一横一竖就像是钢筋那样,笔直的势头贯穿始终,将剩下的点撇捺钩折框定其中。光是看着这字,脑海中就能想象出握笔之人是如何行笔,如何用力和转折。竟然与谭向荣所写的毫不逊色。
“师……师娘?”吕绍辉试探的叫了一声。
“别这么叫我,我有那么老吗?”
这个时候,谭向荣一拍桌子,脸上带着怒气:“你这样是对千万年流传下来经典大不敬!经典永远都是经典,不容置疑!”
“所以说你古板啊。不做创新如何超越?”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最开始就是要明白规矩,连规矩是什么都没有搞清楚,何来超越?”
“只是一味的模仿,那和打印机有什么区别?你是想要练字还是要做一个打印机?”
“胡闹!”
龙颜怒不可遏,拿起来桌上的盛墨的砚台就向谭向荣身上泼下。
墨汁飞溅,散了谭向荣一身,还有不少墨点飞溅到墙上的字画上。
“抱歉……”龙颜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自己做过了头,“我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