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泡沫、欲望与“背叛”（1 / 2）
所有人都怀念咆哮的二十年代。几乎所有人。
那是个疯狂的年代，金融泡沫涨得无限大，股票市场号称“只要入股就能赚钱”，人们唯一的投资方案就是把手里的钱撒出去，然后等着指数节节上升。在那个年代，人们充满了希望、贪婪与狂热，对未来和新事物有着极为美好的愿景。
当时有一句著名的豪言壮语：“如果英国想要统治整个世界，只要卖掉伦敦，再把地球上其他国家都买下来就行。”
那时的很多事在今天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很多新兴技术都是在二十年代第一次普及。
例如说，“电子恶魔学”这个今天已经很少出现的名词，在当时红极一时。它基本上就是指把恶魔关进电子设备里为人类服务。如此疯狂的产品在当年居然广受追捧，甚至让特斯拉电气的股票一路上涨，这代表了一种在现代已经难得一见的愚蠢和疯狂。
“愚蠢与疯狂”是现在回过头去看，形容二十年代时常用的两个词。但身在当时的狂热浪潮中，极少有人能看清未来的走势。即使是像加洛西这样洞察力超凡的人也不幸未能避免。
1926年，黑塞刚刚和一个城市姑娘结婚，完成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他美丽的妻子既让他为之骄傲又让他为之烦恼。这朵孕育于中产家庭的温室里的花朵，常常嫌弃黑塞是如此的老实本分，白白让大好时光在谨小慎微的商业工作中消磨掉了。
当黑塞有时候忍不住问她，如果认为他太稳重，不符合她的口味，为何要与他结婚时，这位姑娘是这样回答的：“这是笔投资，亲爱的。你现在还不懂游戏规则，我相信你早晚会懂，那时候你会玩的比别人更好。”
其实即使没有妻子的推波助澜，黑塞自己也蠢蠢欲动了。眼瞅着身边的前同事们、战友们、老乡们，一个个都在投资中发了大财，黑塞的内心就异常难熬。
这也是为什么当加洛西找上他时，两人一拍即合。
“黑塞，我看上了一笔生意。绝对稳赚不赔。”
“你知道的，所有公司都这么说。”黑塞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已经十足期待了。
“听着，这是家技术类型的公司——你明白吗？他们是有实力的，不搞那些虚的。”加洛西信誓旦旦地说。
那时候对“技术”一词有种特别的迷信，毕竟在一个人们能迫使恶魔为自己发电、建造无坚不摧的水上堡垒、甚至发射卫星到“上帝所在的苍穹”的时代，技术看上去的确是无所不能的。
“我信你。但加洛西，我以为你是不会参与这种投机的。”
“真的？”
“真的，我有时候手痒也想投资点什么，脑子里甚至会浮现出你嘲笑这些投机者鼠目寸光的画面。”
加洛西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希望给女儿挣到一套能看到星星的别墅。”
于是黑塞入伙了。
接下来的三年里，黑塞过着如梦境般美好的时光。那家不起眼的科技公司居然被通用电气看上了一样专利，股价一路飞涨，为黑塞与加洛西挣到了第一桶金。尝到了甜头的两人自然不会停下，而是把赚到的钱很快又投入到了新的商业冒险中。
就在1926年前，黑塞还是个只懂得一家面包店如何经营，怎么让烤出的面包香气更浓厚的小店主。到了1927年，“杠杆”、“市盈率”、“投资组合”等词汇已经进入了他的生活，而到了1929年，黑塞更是已经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
他买了一辆新车，一整幢在老伦敦的带泳池的四层公寓，甚至买了一匹斗兽。他穿上了笔挺的西装，戴上了流行的金丝单镜片，还考虑要不要找个由头为自己买个爵位，成为一名真正的新贵族。他完全有能力搬去上伦敦居住，但他是这么对自己的妻子说的：
“亲爱的，比起在天上看几片云和鸟，我更愿意在这里俯瞰真正的伦敦。”
“我真是爱死你了。黑塞，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棒的投资。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农村男孩了，你现在是完完全全的城市公民。”
黑塞不确定城市公民是不是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但他喜欢这个说法。
他的确从内到外都变得“城市化”了，他也染上了当时城市人的两种恶习：分期付款和大规模借贷。但他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用借来的钱买下实际上还买不起的昂贵首饰与化妆品，把妻子打扮得像一位真正的公主，这都是因为他相信，自己在将来能赚到更多的钱。
他的妻子有时会在他的“城堡”里翩翩起舞，有些嫉妒的人会说他操控自己的妻子，让她在宴会上作为一个展览品。但他了解自己的姑娘，她只是喜欢如此，她生来就要在觥筹交错的场合舞蹈。
有时候醉醺醺的黑塞会冒出一些诗意的想法。整个时代仿佛都在他的妻子脚下一同起舞，而他就是世界的国王——全世界所有人都是。
“加洛西，你应该让格蕾雅也多参与一些社交场合，教给她怎么和真正的权贵打交道，这对她没有害处的。”
有一次在加洛西的家中聚会时，黑塞说起了这个话题。加洛西当然也赚了大钱，但他的家中却没有多少变化，格蕾雅依然在家里接受那一套“老贵族教育”。这种教育不会教授股票投资之类时髦的东西，整体都散发着腐朽陈旧的气息。其中甚至还包含对城市人而言毫无意义的体能训练。
加洛西再次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难以捉摸的微笑。
“我不知道，黑塞。如果我们家能永远这样赚钱，也许她是该早点习惯这种生活。但如果她习惯了这种生活之后却不得不去过一种较糟糕的日子，她该如何是好呢？”
“你在说什么？我们当然能继续赚钱！”
那天接下来的谈话中，加洛西都没再提及这个话题。
黑塞当时还不解加洛西是什么意思，但那一年十月他就明白了。
1929年的十月，伦敦股票交易所爆发了被称为“黑色星期四”的股市全面崩盘，2世纪最大的经济灾难拉开序幕。
黑塞从一场纸醉金迷的梦境中惊醒过来，感觉自己没有回到现实，而是进入了另一场梦——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