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乡下来的玛丽小姐(1 / 2)
1931年十月的一个下午,在南安普顿开往伦敦的一列火车上,乘客们在昏黄的夕阳下都多少有些昏昏欲睡,然而在三等车厢里,一位姑娘显得神情异常激动,她时不时向窗外眺望,脸上的绯红显然不仅仅是被日落所染。
“天啊,真不敢相信。”玛丽·安德森喃喃自语道。
“这已经是你这个小时第三次说这句话了,多大点事,你不嫌丢人吗!”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在玛丽耳边叫道。
“闭嘴,尼普尔!你个没见识的乡下矮妖精当然不明白,这可是伦敦!”
虽然看不见灵体化的尼普尔的表情,但玛丽确信它做了个鬼脸。
尼普尔当然不会懂玛丽此刻的激动心情。“伦敦”这个词,和“繁荣”、“伟大”以及“上流”和“高收入”等词可以划上等号。她是万城之首,帝国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是城市中的城市,不列颠的心脏,统御七海的权杖所在,世间一切其他城市都无法与这座工业奇迹相提并论——至少她从书上看到的说法是这样。
而今天,她却有机会亲眼验证这一切了!
原本像她这样的乡下姑娘可能一辈子都很难与帝国第一大城市产生联系,但上帝给了她一个机会。她那未曾谋面(且在印象中十分刻薄的姨妈非常及时地死掉了,据称是出于对玛丽母亲的愧疚,将一套伦敦的房产留给了她。
伦敦的,一套房!
玛丽早就已经过了幻想着城堡和公主的年纪,在她的眼中,去世的、肥胖的、长相跟石像鬼一样的姨妈散发出的光辉胜过任何白马王子。她毫不犹豫地就请了一个长假,带着母亲留下来的传家矮妖精离开了乡下的教职工作。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是永远离开。从此以后,玛丽·安德森,就可以在大城市里收租享清福啦!
“我们即将到达伦敦,维多利亚女王的宫殿所在……”
听到播报声后,玛丽立刻将头抵在玻璃窗上,努力地向远处望去。伦敦城庞大的剪影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上,玛丽不由得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
就像她在书上看到过的那样,伦敦城仿佛一座巨型的山脉。她回忆起书上的说法。眼前她所看到的这个仿佛山岳一般的大城市是伦敦的地上部分,也称“中层”或“老伦敦”。远远看去依稀可以看出簇拥集群的高楼构成了山脉上的“小山峰”,而被路灯照亮、穿梭在各个巨型建筑之间的悬空铁道与桥梁,仿佛是山间的溪流。伦敦城两千万人口中的一千五百万都居住在这一层,他们如同工蜂一般在迷宫般的工厂、公司与寓所之间忙碌地出入,伦敦也因此获得了一个形象的称号:“巢都”。
在伦敦城中耸立着七座高大的金色方尖碑,那就是地脉塔,为伦敦提供日夜不休的照明、供暖或供凉、交通线路运行所需的庞大魔力消耗的主要来源。玛丽顺着方尖碑向上望去,在空中悬浮着的,仿佛是地上伦敦倒影的由白色与金色构成的城市,就是伦敦的“上层”。伦敦的贵族与精英,以及女王本人就在这座由地脉能量驱动的空岛上控制着整个国家的运转,这里是字面和比喻意义上的整个帝国的最高层。
“啊,可惜这个距离下看不到维多利亚宫……”
当然,在这里看不到的除了最高层,还有伦敦的最底层——那里是最绝望的无产者、流氓以及生化怪物的地盘。只有最坚强的灭鼠专家或者最一无所有的人才敢踏入地下伦敦。玛丽想到那些关于地下伦敦的恐怖故事,不禁打了个寒战,决定这辈子都不要踏入里面一步,最好连靠近都不要靠近。
“您已到达伦敦站,请乘客携带好行李,有序排队下车。”
玛丽抓起自己的碎花小包,清点了起来——里面有五英镑,姨妈的房产证和一些家乡照片,以及一个装着尼普尔灵体的小瓶子。她深吸一口气,走出车门,兴奋地扑进了新世界的怀抱。
“伦敦!”
她张开双臂,好像要拥抱空气一样,这样做确实傻的可以,好在似乎没人在意。在车站的钢铁穹顶下,肤色苍白的行人们看起来都很忙碌。冷静下来之后,玛丽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该怎么到我的房子那去呢?”
没错,房产证上写得很清楚,“温斯顿新月137号”,这是姨妈租出去的房子,她本人则住在街对面的129号。可是温斯顿新月137号在哪?
“哈,小玛丽要迷路喽!要不要哭着回家找妈妈啊?”
“尼普尔,你再说半个字,我就把你本体扔在下一趟车的轮子下面,我看你才是想家想得快哭了吧。”
“想家这一点倒是没说错。”尼普尔嘀咕着,“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比起这个空气中弥漫着犯罪气息,白天也看不到太阳的鬼地方,老家的草地和蓝天是多么珍贵!”
“没追求,”玛丽摇摇头,随即皱起了眉头,“天呐,这里确实有股味,还挺冲。我们最好快点离开。”
在离开了车站之后,那种刺鼻的味道减轻了一些,但仍没有完全消失,不过玛丽很快就习惯了,她认为这是自己适应城市生活的标志,内心有些莫名其妙的窃喜。一到大街上,她就傻眼了——这里到处都是没见过的交通装置。在街道上,由似乎是狮子和鹰拼接到一起的斗兽拉动的座驾横冲直撞,塞满了穿着高度相似的上班族和工人的电车在轨道上驶过,空中的列车在高楼之间穿行,偶尔还能看到一对背着喷气装置的士兵像飞鸟一样掠过上空。
“我觉得我刚才看到的人超过了这辈子,不,还要加上上辈子和上上辈子的总和。”
“即使算上你妈和你奶奶见过的人也没有这里一半多!我要吐了!”尼普尔做作地说。
正在为该选择什么方式到达自己的房子而发愁的玛丽,没有注意到一个又高又瘦,穿着看似标致的廉价西装的家伙已经锁定了自己。他忽然出现在玛丽的身旁,吓了她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