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夜 话(1 / 1)
那年,我和林雨读高二,共同的爱好是下围棋。下围棋很费时间,所以只在周六通宵夜战。那个时候的高中不像现在,基本上没有寄宿制。也只有下围棋的时候,我们可以抛开学业上的压力,思维全部投进“黑白”世界的博弈中。然而棋瘾再大,也总有休战的时候。
那是一个周末,我们只觉得慵懒,彼此没了战意。但那天晚上,林雨有点说不上来的特别,至今我还记得,他坐在棋盘前低头胡乱摆弄棋子的模样。我很少见他有如此神情,感觉他有什么心事。便泡了两杯热茶,缩进角落的沙发中,我用舌尖抵着舒展开的茶叶,口齿间渐渐生津,等着他说点什么来听。
林雨有些迟疑,又像在极力组合或寻找话题的引子,终于开口问道,可曾听说过“后羿射九日”的传说。我当然知道,但在这个时候却希望他能尽快进入主题。因为这个时候他突兀地说到这个话题,显然与他接下来要说的有着莫大的关联。我直视着他,嗯了一声,手掌间传来茶杯的温热,心想,这个秋夜有点凉啊。
林雨说:“相传在尧的时代,天空上曾同时出现了十个太阳,世间的万物都暴晒在烈日之中,大地被烤焦了,陆地上的植物也先后干枯而死。”“哪有那么夸张啊,你以为是扔核弹呀,不过是多几个太阳而已。顶多是吃鸡蛋不用生火,随手扔几个就能吃现成的呗。”林雨没有理会我的的话,自顾说道:“十个太阳的齐现,使得世间大乱,在这危急的关头,后羿挺身而出,射下了九个太阳,据说后羿当时极为恼怒,可能是被那九个太阳晒的吧,他想把最后一个太阳也灭了,幸亏较有生活常识的尧制止了他这一举动,才保存了今天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太阳。”我笑这个传说的荒诞,林雨却不以为然,续继说道:“如果黑暗像征着罪恶,那么世界本可以没有罪恶,只因为后羿当时多射下来一个太阳。当初他如果留下两个太阳,就像这样。”林雨说话间用两枚白色棋子在棋盘上比划着继续说道,“让两个太阳交替在天空中出现,你可以想到,他即然能把太阳射下来,也一定能够把太阳在天空中移动位置,让它们之间拉开一定的距离,使天上始终只有一个太阳出现,也就是说这个落下去,另一个刚好升起来,这样就不会有白昼和黑夜的交替了。即不再存在黑暗,也就是意味着世间没有罪恶,没有善恶的争斗。”
我有些糊涂了,理不清林雨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顺着他的思路说道:“我想像不到,因为射下太阳和挪动太阳是没有可比性的,这是一个过程发生的问题,就像我们一炮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一座建筑炸掉,但我们能一炮把这个建筑挪到我们想要的位置吗?不能吧!再则说,太阳被射下来可能吗?何况,这昼夜更替是自然规律,我只知道天黑了我们都要睡觉。噢,如果十个太阳的齐现是上天的安排,是在考验我们的先辈吗,那么说,上帝同时也在给了我们一次机会,让世间本无恶,但很可惜,我们的先辈们没能把握这个机会。照你的逻辑,夏后羿才是使世间有罪恶的罪魁祸首啦。想想小时候多有意思,我那时把后羿当成天下第一大英雄,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噢,我这样说绝对不是因为这个传说的感触才这么认为的。我们这个年代的高中生,总以为自己已经成熟、长大,事实也许并非如此。”
“方南,你当真了!哈哈!后羿射日只是一个神话传说。刚才那些话也只是由心中的一个故事联想到的。你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好友,我不想隐瞒你什么。我心中藏着一个故事,已好久了,但在脑海中一直都不清晰。所以,以前想说也说不清。现在可以了,不过在你知道这个故事之前,我得先清楚你对两件事的看法。”
他一脸的严肃,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心中充满疑惑。“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直入主题好不好?”我装着不耐烦的样子。事实上,我是真的不耐烦了。
林雨说道:“第一件事的看法是你我都已明确了的,但现在我仍要你再一次的回答。你是否真相信异域空间生命的存在?”
我以为第一件要明确的是后羿是让世间存在罪恶的罪魁祸首。关于异域空间生命的存在,或说是外星生命的存在,是我们以前常讨论的一个话题,我们的共识是:宇宙肯定存在多个层级的空间,它们是无序的,或是并列,或是交错。总之,我们不能用我们感知到的空间去认识宇宙,就像不能说98的重力加速度通用于任何一个星球。何况重力加速度仅是建立在三维空间的一个理论模型的体系之中的。我们对生命、对空间的定义只是局限于我们认知的世界,用我们理解和定义的生命存在形式去寻找外星生命体,那是极其错误、荒诞的。
我同意他的说法。林雨迫不及待地说道:“不论是在远古时代,还是在今天,他们来到地球你也能相信吗?”林雨的眼神很热切,他希望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事实上我们虽常讨论这个话题,而且也达成过共识,但对于外星生命出现在古代,这还是第一次讨论。我想了片刻,说:“相对于整个宇宙,整个生命世界来说,短短的几千年真的不算什么,我们既然能相信外星智能生命的来访,就没有理由否定他们在远古时期对地球的到访。这仅是早与晚的差别,就像是跑在同一路程的不同速度的赛车,或不同时代的交通工具路同一路程一样,总有先后到达,总不能因为看到后到的而断然否定前面先到的吧。”
林雨点点头,又说:“你对灵魂的存在有什么看法呢?”我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泼了我一腿。“灵魂”总会让人联想到死亡。我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濒临死亡的感觉,幻想是因为潜意识中的恐惧。秋夜里,他冷不丁地提出这个问题,且是我们以前没有讨论过的话题。泼出的茶水证明了我潜意识中对死亡的恐惧。我镇静下来,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件事,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你要说的是不是你的那位梦中情人啊?又梦见了吗?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是听够了啊!”
林雨很有意思。大约一年前,我们刚读高一,他曾对我说他爱上了一位姑娘,只是她不在现实生活中,因为那是他在梦中遇到的。林雨说他能感觉到她有一种超世的美,一种清新典雅的气质,而且还能感觉到她很善良。我当时取笑他肯定患上了癔症,幻觉中的东西毫无疑问总是很美好的,而且对我们来说,这显然是一种早恋。林雨说在梦中无法看清她的面容,又补充说,人的善良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他能感觉到她不同一般的美丽,那种美是一种因善良而有的美丽。每当他说起这件事,我就嘲笑他是渴望得到爱情。但有意思的是,林雨不止一次梦见那位姑娘。他偶尔会说起此事,而且有一次他把梦中女子画了下来,青丝长发,罗衫长裙,因为是侧面,除了脸部的一线优美的轮廓托显出长长的眼睫毛,看不到五官。然而,他说来说去,总是缺少实质性的内容,我渐渐地听得乏味了,有一次,我就毫不留情地说他病得不清。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再提起了。
林雨这一次没有缄口,他又追问了一遍我对灵魂的看法。我说:“每个人都有灵魂,如我们的精神与思想,这是广义上的。但显然,你问的是狭义上的,是相对于生与死这个层面上的。我回答不了你。真正的答案可能只有濒临死亡时才能知道吧。不过,事事都有例外,你这个问题也有例外,只是目前我尚未遇到这种例外,我坚持我一贯的观点,不能因为我们没有遇到,就否认某事某物的存在……所以,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没想到林雨对我的回答感到很满足,或者说是他根本就不在意我回答的是什么,仿佛他更享受提问的过程。他仰了仰身子,然后陷进更深的沙发中,说:“我还真得感谢后羿只留下一个太阳,使世间有了善恶的争斗。尽管那只是一个神话传说。否则,我又怎能遇到她呢?”他闭着眼,显得十分的轻松快乐。
她,自然是指他梦境中的她。接下来,林雨把他心中已久的故事讲给我听。说实话,在现实生活中没遇到她之前,我一直以为林雨患上了精神癔症,或是穿越类的小说看多了,致使他把现实中的自己拉进了幻境中。
(事实上,我错了。但我坚信我一贯坚持的,是正确的。宇宙空间存在无数层级,我们的世界里仅是浩瀚宇宙的一个位面。通常,我们只存在于我们所感知的世界里。生命的存在,是丰富多彩的,所谓的历史,只不过是时间过往的一个点,因为空间层级的无序性,世界的进程,就不存在所谓的必然。而过往的历史,也不再是唯一的存在。也因为这种无序性,异域里的生命体,可能离我们很遥远,也许因空间重叠,就在我们身边。各层级的宇宙空间因时空本元不同,生命的存在方式和生存方式不同的是必然,相同则是偶然。今天的地球人类,以唯物的心态,努力奋斗一生,以科技之力上天入地,而在另一个时代或在另一个层级的空间世界,他们也是努力奋斗一生,却是以修身修真之道,上天入地。各自都认为是正确的、理所当然的。彼此偶尔也许会有交错,这种交错,造就了各种神奇与传说。就说龙吧,作为帝王像征的龙,东方龙究竟是否存在?如果不存在,为何我们的十二属相中有它?如果它的存在是杜撰出来的,倒不如把猫排进十二属相中得了。可是如果存在,今天有谁看到过呢?反过来,我们不能因为没看到或没遇到,就否认某物某事的存在。就像我们去某地,选择的路线不同,所遇的风景也各自不同,不会因为我们没看到、没遇到的,另一处风景就不存在。你遇,或不遇,它就在那里。但是,那种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呢?就像在梦里看梦外的人生,更像是一种虚无,彼此互为观众。发生了的,不一定就成为过往,要么成了虚无的幻像,要么成为一段记录,被不断读取、播放。因为我们也许就是别人创作的一首歌、一段影像,一段文字,-------我无意于证明什么,倒像是在说服自己,历史不是唯一,过往的可重复读取,我们转身就有另一个世界-------,既然不能开启那扇门,就坦然接受当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