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青年卢照邻(1 / 2)
这时郭处士宣布,上午的会议结束,众士子先行休息,等到未时再来。北派士子自然喜气洋洋,宛如打了胜仗,南派却垂头丧气,一个个打着蔫儿。
两人在人群里找到韦欣妍,只见旁边走来四个士子,一人道:“听说下午的诗会请来了上官仪大人,那上官仪虽然是北方人,习的却是南派之诗,各位看怎么办?”
一个圆脸的士子道:“论起诗赋文章,大家公认的,的确是南派优于北派。”
忽听远处有人道:“万事都需向前看,比诗赋文章,就一定要看南北朝吗?我大唐难道就没有好诗人吗?”
这人声音有一种凛凛的气度,只见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其中一人似是位富家公子,穿一袭绣有暗纹的银白团锦袍,生的修眉长目,雍容华贵,另一人穿件棕色圆领袍,头戴襆头,身材高大,神情严峻。
众人问道:“公子莫非有高见?”
那贵公子走上前,脸上带着谦逊的笑意,道:“在下只是偶尔路过,这南北学之争其实是由南北分裂造成,如今天下已一统数十年,道路相连,人物来往,如果学问还强要坚持南北之争,岂不是逆时流而为,各位都是我大唐的才俊,难道眼界和心胸还不如那些沟通南北的商贩,为何不摒弃南北之分,多谈谈我大唐的诗?”
“公子说我大唐的诗,莫不是说上官仪大人。”
“上官仪的宫体诗固然天下闻名,清丽无比,但本朝也有不逊于他的人。”
“那是何人?”
“比如王绩。”
“东皋子先生,的确是位大才,他的《野望》,也是脍炙人口。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那公子含笑道:“如此好诗,不就是我大唐的诗吗?但这位大才子,你们说,他是南派,还是北派?”
众人闻言,有的道:“此诗是格律诗,当然是南派的。”有的道:“技法虽是南派,风格却清新朴素,正是北派之风,当属北派。”
那公子见众人又开始争论,不禁叹口气,转身走开了。
四人在旁听着,见那贵公子谈吐不凡,都不禁被他风采吸引。尤其是洛雨,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直到两人走的老远,还舍不得移开目光,杜若飞忍不住道:“人家都走了,你若想结识,为何不跟上去?”
洛雨道:“哦。”却皱眉不语。
韦欣妍笑道:“这位公子不知是何方人物,我也想结识。”
洛雨却忽然秀眉一扬道:“我要是你,就不会想认识他?”
韦欣妍奇道:“为何?”
洛雨道:“看见他旁边那人了吗?气度深沉,步伐有力,却又深藏不露,应该是位武功高手。”
韦欣妍道:“有个武功高手做朋友,不好吗?”
洛雨悠悠道:“刚才那公子与人交谈时,那人站在一旁,对谈话毫无兴趣,一直眼观四方,神情警惕,显然是侍卫。那公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高人做侍卫,会是什么身份?”
韦欣妍道:“少卖关子了,你是看出什么了?”
洛雨摇头笑道:“其实我也没看出来,长安城王孙贵胄太多了。”
歇了一个时辰,等到未牌时分,众士子陆续回来,四个人也回到广场,找了靠前的位置,席地而坐。
等场上逐渐安静,郭处士登台道:“诸位,自孔子修诗经,诗便流传于华夏,历代诗赋各有千秋。今日杏坛大会,我们有幸请到上官仪大人,与诸位共论诗赋。有请上官兄。”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身穿湖蓝衣袍,相貌文雅的学士,缓缓登上讲台,众人想,这就是名闻天下的上官仪了,各个脸上带着“歆慕已旧”的表情。
韦欣妍握紧了洛雨的手道:“上官大人,果然风度翩翩,和他的诗作一样。”
上官仪用清亮的嗓音道:“开宗明义,今日杏坛大会,高朋满座,在座多是大唐俊杰,游韶虚负外界之名,于诗赋一道,略有心得,说与诸君。”说着,娓娓道来,“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诗之肇始,起于诗经关雎,而诗经,亦创诗之六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当下,他不作多言,从诗经到汉乐府,再到建安风骨,魏晋山水诗,南朝格律诗,一一做点评,许多评论直切要害,精彩绝伦,且就诗论诗。众人听的聚精会神,一时间,广场上,再无他声,只讲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众人仍觉意犹未尽。
等上官仪讲完,又有人提问,多问些写诗的技法,历代诗作的比较,韦欣妍忽道:“我也想问上官大人一个问题。”
洛雨道:“那不行,要是被六哥看见,可就麻烦了。”
韦欣妍只得作罢,忽见一个南方口音的士子起身道:“上官大人,是才学生听你纵论古今之诗,为何近两百多年,却只提东晋与南朝诗,而只字不提北朝诗啊?”
上官仪微一沉吟道:“自衣冠南渡后,北方战乱频仍,诗统也几尽消逝,近两百多年,确无可说之处,是以不提。”
那士子闻言,故意朗声道:“原来上官大人,也认为北朝之诗不值一提啊,千年诗风,尽由南朝继承了。”
上官仪心思纯正,毫不讳言地道:“南朝不但继承了诗统,更对诗文之发展,有许多贡献,如南朝的沈约提出了‘四声八遍’之说,永明新体诗,则旗帜鲜明地推崇音律和谐、文辞凝练。以后诸君写诗,也应多学南诗,尤其是宫体诗。”
他这番话,可谓对南诗优于北诗,做了盖棺定论。
这时,忽见人群里站起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大声道:“谁说北朝无诗啊?我北朝不是还有敕勒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