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2 / 2)
“奏你学识大,将来一群娃娃你教得过来,叫城里私塾先生吸风拉屁起。招弟虽说不认字,没你见识大,人还算听话老实。”
丝麦听罢这话不依了,还嘴道:“你不是在易祥跟前说,招弟娇情吗!山里娃娃连个奶都丢了!易祥说不定给媳妇说了,两口子为这个事闹心着呢,只是你老公公说得吗?”
“听谁胡说呢!胡吃胡喝不来胡说。”家义脸一拧在炕沿上磕了下烟锅子,有点下不来台。
“忘了?大肚子的六五媳妇,月子里来看招弟走后,招弟没奶了,虎子吃不上嚎了几天,你在易祥跟前说了些撒?整得两个几天不高兴。你不承认?最失笑的是你还给易祥教把奶找回来的方子,易祥硬叫他媳妇绕着院子里的碾子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嘴里要念叨‘找奶来了,找奶来了’,你太能了,能得能给雀儿剥胎。把你世当个女人多好!找奶的事为啥给我不说,叫我给招弟说起。”
丝麦这回倒是不客气地声大了点。
家义不言喘了,又吃了一锅烟,半响说道:“你能!那两天不是不理我吗!你说,你说,接着往下编……”
“家里超过三个姓的事儿就多了,难免饭勺不碰锅沿,拌嘴争执是常事儿。你要学会装聋作哑,不来显能,不来嘴碎。老汉!老头子!何团头!五十耳顺。你下巴子上也把胡子留上,拿稳些,老汉!”丝麦变了口气,忽然一个暖笑走过来要给他捶背顺气。
家义瞪她一下,说:“把人糟蹋美咧,还来献殷殷。只差来硬的了,最近都不知道你是个啥变的?”
他哼了一声又说,“焕才把后洼那一滩子给金宝两口子留下了,咱俩把这哒叫祥子俩口子营生去,过两天咱下,潘贵几家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下去了今后娃娃们上私塾都有地方去,再说你几十年又没出去过了。叫乃些人都看看老‘洋狐子’的俊俏样。”
“乃你把铡刃再带好挂在门上。”丝麦嗔怪地拍了下家义,又说,“我再给祥子看些天娃娃,两头子跑也能成。”
“你只顾疼你孙子……”
丝麦一直拖着不想动身,是她对住了二十几年的垴尔沟有了感情,这里的人都认得,一沟一洼一山一草她都熟悉:她忘不了窗棱子上红格格地窗花纸,崖背上苍老挺直的杜梨子树;丢不下那伴随着她的碾盘石磨水窖,以及她用着顺手的家什农具和熟悉的一桌一椅……更放不下屋里咿咿呀呀的孙子。
有了安逸和睦的家。做为奶奶的她知足了。
——她和家义孤苦伶仃的颠沛飘零到这儿到如今的一大家子人,故土难离,老家难舍,她确实留恋舍不下垴尔沟。
而在后洼同样当了婆婆的兰香却和丝麦想法不一样。兰香像房顶上的瓦松被风吹得摆摇不定,方向不由她把定。她不由得不走,她想马上搬出来和焕才在西关安身定住。
——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后洼的家对她没有多大恋舍。
兰香给金宝把媳妇瓜瓜娶进门以后,也许是操心地累着了,身体一段时间不美气,走路腿软,看人眼花,做活手抖。
搭火做饭从草落垛上拽柴火时,她总觉得草堆里有一只焦黑的手向她伸来。她撕一把草,麦垛里除了有呲啷呲啷的声音外,还有咳嗽声叹气声谁说话声,兰香悚然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每回做饭时她不敢往草落深处挖,在四周边面角上抓,一个整齐的草落被她撕得呲牙咧嘴。焕才骂她:“将将娶了媳妇,丢三落四摔碟子拌碗,娇情得连草都不会取了,一个垛像狗啃了一样,凌七散八的。不怕瓜瓜笑话你!”
她从院南旁边走过时,常有不男不女的说话声往她耳朵里灌。南窑里边死过人,是杨氏和被剪子戳死了的斜眼子土匪。
窑十几年前被鸭儿嘴的赵三仙压印封填实了,现在窑面崖背上的蒿子都三尺了,人不说根本看不出来原来有过一座土窑。
兰香没给人说过这些自己的遇上的古怪。她头昏眼花,心软气虚的想挺过一天算一天……最近却渐渐地眼窝子青,面色瘆白,虚弱地她走上几步路就被冷汗洗了。
明和要请郎中,兰香还说没事缓卡奏好了。明远却硬给他妈请了郎中来。山下来的老郎中号完脉后说脉弱的时断时续,开了几付抱龙丸、惊风散之类的压惊镇静的药。
老郎中临下山时扭头对焕才说:“这病要养,人病由心,是个慢劲,怕不好治,再找一下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