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2 / 2）

……都不是，没有找到。剩南墙角上盖着白布的最后一具了。

陪他的邓提督猛地揭起白布，一具无头的尸身摆在他面前：血脖子断茬上却套着一顶七品素金顶子官帽，官服上的补图也撕没了。

血的事实面前丁善人不愿承认那是他儿子，他更希望这具无头死尸是别人，是有人故意捉弄他。

“丁翁，看公子身上有别的印记吗？他可是为国力战的立柱，是海城军民的楷范……”

丁善人没心听他这些扯蛋。

他想起儿子手腕上有块被狗咬得两个牙印。那是年少不学好当混混时拉着人家姑娘的手不丢，被狗咬伤得。他抹开那人的箭袖时惊呆了，噩耗变成了现实——确确实实的上宽下窄的四个狗牙印。

他抬脸盯着邓提督，眼神发光血红的像疯子一样，他一抬手，喉头却一甜险些栽倒。

邓提督一扶他，他摔手推开了。他强忍着站直，这时帐房丁八跑到了他跟前，哭丧着脸点了点头，他彻底相信儿子是亡人了。他再一次摔开提督大人搀扶的双手，勉强走出了兵寨。

出了营房，他目眦尽裂，弯下腰长嚎了一声……丁善人实在是悲痛难忍了……

邓提督返回寨门，伏案提笔，奏：

海城遗匪龙小克啸聚百余人，蹂躏花马池，致城内检司都营全部惨遭荼毒。固原提督府饬参将马福禄即行扑灭，地方渐就安谧。巡检司丁志怀有失城丧员之责，事前疏于防范，事后又未能迅速救护，咎无可辞，丁巡检被匪屠戮，亦属咎有应得。其父海城投靠七品军功者丁阿訇有私放匪匿龙小克，马彪之行为。以上均著交部议处。

丁善人丧子悲痛万分间，这时提督大人完成了三件事：

一是派了一个哨的亲兵用他的八抬红呢大轿护送他到离城十里的丁家老庄静养，提督府亲兵卫队驻庄护卫。邓大人的理由是伤悲万分之人须远离喧嚣，丁家老庄清静利于丁善人调养。

二是对丁氏宗族掌握回兵武装的头目甄别提升留用，兵员裁汰留锐，一部分辖编甘军统帅董福祥手下马福禄的回军营。

三是对海城官吏重新换血选用充塞各个部门，提携海城其他门宦掌教地位。并发挥壮大各个汉团地方力量，对有功者颁旗典赏。

垴尔沟的何家义就是其中被典赏的一位，得到了邓提督亲笔赐写匾额一块，银子一百两。

丁善人在丁家老庄中静养期间，他也做了三件事：

一是丁氏嫡系宗族门宦十八岁以下男嗣全部隐匿出走。更名换姓能跑多远就多远，只求远离海城低调行事，存根活命。

二是写信给窜离石头城到陕北青头山的马大帅，说现在还有翻本的机会，倾其所有回部人马给驻海城清军重击方能挽回大局。即使谈判也有筹码，纵使投诚也有根本。让马大帅在外围倾力交战，他会在海城内倾族暴动。

他给马大帅的开出的条件是把他在海城以外的商铺、票号、驼栈全归马大帅所有，包括包头阿拉善左旗、宁夏城、定边、平凉、环县各处资产。这些还不够，他在另一封信内还附了三万两银票做为兑现他承诺的信物。

三是嘱咐管家丁八拿出重金让教门内的杀手迅速按图索骥把包括龙小克在内的龙家族内各地隐匿的眷属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的斩尽杀绝，并且要尸首分家。

丁善人所做的这些他再明白不过了：他已是这盘博弈中的弃子，从暴动投诚戴上官帽交人头割耳朵，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如今被静养，说难听就是禁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他不可能任由曾当年被回军割了耳朵的邓大人摆布，全族生命攸关之际他必须背水一战。他做的孽，他也知道，海城局势平稳了他肯定活不好。

他放不下他已获得的权利，海城在他的统治下，或许能保住他全族的命和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