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 / 2)
这些人的吃喝拉撒!难道叫吸风把屁起,总不能拔着山里晒得干死稀疏的荞麦,挖着地里鸡蛋大小的瘪洋芋蛋当土匪吧!
龙二克说给他的“七不夺,七不抢”,马大帅更笑得脸都抽筋了,他想龙二克脑子没被平凉书院的圣贤书读傻吧!
马大帅今儿个亲自坐阵烤大户人家的银子。
前几天化装成补锅匠骟匠、卖枣卖蜜的匪探子早已瞄瞅盯实好了的肥羊。
灰条堡的田阿訇家深夜被围了宅子,马大帅的土匪用匕首插着土墙翻进了堡院从里面开了大门,正在做宵礼的田阿訇刚拜了四拜,土匪的大刀已搭在他的肩头。
“胡达呀!真主安拉,你们连阿訇都敢抢。”田阿訇镇静,脸上没有显出惊谎地说。
“喊撒都没用,就当你今晚给我们散个善事乜贴。”一个蒙脸的土匪调侃着。
“装面的五斗柜里,有专门给你们准备的乜贴,拿起。”不来打扰我拜主。田阿訇身子伏了下去,五体投地。
面柜里搜出了沾着面的一百两的两个银锭子。
“不够,差得多!”土匪再问。
田阿訇不说了。
土匪把田阿訇双手绑了吊起在房粱。院子里架了一堆松木椽子要烧,田阿訇透过门看见说:“松椽是盖经堂用的,娃娃念经的。柴窑里有杨木条条,用只些柴火烧铡刀。”
他声调又高了些:“扫帚上浇上清油也能烤。”
哈哈几声,土匪们好气又好笑,说:“你狗日的肯定当过土匪,知道的哈多!明儿个你的气还能喘吗?操得心还多,说不定无常了。”
土匪却换了柴火。通红的铡刃烙在田阿訇大腿上:噗嗤嗤的一股肉焦味从田阿訇腿上传到了在场人的口鼻中。田阿訇身上的衣裤也起了火苗,嘴里胡达胡达的乱喊着。
田阿訇两大腿没有了完整地方,人也昏死了过去。
院子里火堆旁坐着的马大帅,脸上被跳曳的火苗照得阴明不定。他一抬手一指门台上的桶示意泼上凉水浇醒。
凉水浇醒了的田阿訇说:“旱井里还有我攒得今年准备朝先圣朝觐用的路费,都拿去。”
土匪从井里的脚台处搜了一个羊皮包裹,几锭银子带三个金条。
小土匪把东西拿到凝神看着火思索什么的马大帅。马大帅淡淡地说:“不够,薰老鼠吧!”
几个土匪把绳子松了一截,田阿訇脚算是挨地了,但还吊着。土匪把割下的一块毡席用水沾湿后,卷了个圆筒套在清油灯盏上,盏口对着田阿訇的一个眼睛薰烤。这叫薰老鼠。
烟火口挨近后对准在人的眼睛上,坚持一刻钟算你是铁人。一刻钟一过没有不开口的,因为他不说得话,眼睛就瞎了。
田阿訇被按住头薰了一刻钟咬着呀不说,嘴里无力地骂着异教徒卡费勒,卡费勒……
一个土匪正准备换另一个眼睛薰。
这时被一顿鞭子抽得背气过去躺倒在地上的阿訇夫人苏醒了,呻唤着说:“驴槽底下有银子,挖起!饶了娃他大吧!”
“早说,何必费事,大阿訇奏不遭大罪了。”一个土匪说着绳扣一松,田阿訇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土匪们涌向驴圈,折腾了一阵,又搞出了些银子和几个金元宝。
“骨头硬,舍命不舍财。按你的光阴,只个数还是不美气。见你是阿訇,善财难舍,今儿算了。”
马大帅走时对瞎了一只眼的田阿訇说。
淌洋的月光普照着寂寥的垴儿沟。
潘婆婆家连续拔了几天苦荞,大人娃娃都乏很,炕上一家人已发出鼾声了。她忽然听到洼上点燃报警的炮仗声及外面的喊闹声,知道是土匪进庄子了。
院里看月亮的潘婆婆慌忙进窑叫醒潘贵他们,赶忙穿上衣裳收拾东西。
一头瘸驴上架了一袋荞面、一袋莜麦面、半罐清油。潘婆婆说鸡儿捉上,馍馍、月饼提上快跑。本来家徒四壁,粮食、牲畜是活命用的根本,必须带走。
两个孙子身上鼓鼓囊囊背着衣裳毡席被褥等,拉奶奶的手叫她骑驴。潘婆婆执意不走,说再催她就跳崖面子了。
离家八九里防土匪的崖窨子,潘婆婆想着她走不到,走也只会拖累家里人。她叫儿子把她的棺材搬出来放在院子里,棺材里原来装得是新糜子和扁豆,已经腾出,前些天在菜园里深埋了。
儿子潘贵一个人把杨木棺材抱了出来放在院子里。
潘婆婆穿上黑布立领琵琶右衽斜襟,衣上有三粒黑色剪刀钮,微喇叭袖,左右开裾的黑布新棉衣。这是那年大烟收成好,儿子花了个把,在海喇都县城给她缝得,入土时穿的老衣。
潘婆婆穿戴好跪在棺材前点香烧纸。
黑的影子,白的头发,红的火苗,月下之夜一幅神秘诡谲的景像。
骂骂咧咧地土匪进了院子,一看蹴着一个老太婆,扯下黑布,脸都不用蒙了。一脚踹开了窑门,差点连门框都踏倒。潘婆婆焚香化纸,低点合眼,嘴里念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