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亡妻的闺房(1 / 2)
这夜,方国富睡在莫家,这是方国富成为莫家女婿后第一次在莫家过夜,
方国富睡英子的闺房,英子的闺房在二楼,英子在世时,“咸烤头”铁了心不让方国富进莫家。丈母娘中风后,虽说频繁进出莫家,但二楼的“天门”上了锁,方国富即使爬上楼梯,也进不了二楼,说的“天门”,实际就是一块活动的楼板;要上楼,爬上楼梯,把木板往上推,楼板成7度角卡住。进了二楼,再放下楼板,二楼是一间完整的房间。对方国富来说,二楼神秘又陌生。
其实,开“天门”的钥匙就挂在“天门”的锁眼上,还是陈桂香到二楼打扫发现的。方国富爬上木梯,推开“天门”,迈进英子的闺房,关上“天门”,屁股贴板壁滑坐到地板上,打量着眼前的摆设:呈现在眼前的摆设简洁又实用;一张大床,一张梳妆台,一张写字台,一排衣柜,这四大件构成闺房的主体结构,这间简洁的闺房是方国富曾经日思夜盼的“圣地”,为能踏上这块圣地,方国富疯狂过。
那年盛夏,英子上小夜班,方国富不放心英子独自走夜路,就去接英子下班,为接送英子上下班,方国富特地积攒用体力活挣来的钱买来一辆“永久牌”自行车。
英子坐在自行车的书包架上,搂着方国富的腰,把脸贴在方国富厚实的后背,心里特别踏实,她安心地闭上双眼,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甜蜜。
方国富说:“我特想到你闺房一看。”
英子说:“你敢吗?”
方国富说起大话:“我敢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区区一扇小门,能拦得住我闯荡的心吗。”
英子笑说:“你敢跨进门坎,小心我爸掠断你的腿。”
方国富说:“我就爬窗。”
英子说:“你有胆?”
方国富没再吹,但心里暗定——今晚就去爬英子的窗。
英子洗漱完,刚躺下,就看到天花板有个桔黄色的小圆球在移动,还隐隐约约听到“英子,英子”的轻呼声。
英子一骨碌坐起来,他真敢爬窗?英子脑子的第一反应就是好玩刺激,紧接是兴奋,再就是心头“突、突”狂跳,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害怕。她踮着脚尖跑到实木窗棂前,轻轻推开格子窗户,她看到用毛竹做的梯子已把窗口和地面连接起来,她压低嗓门,紧张说:“国富,你疯啦!”
方国富朝英子笑着挥挥走,他开始爬梯子了。
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真让他疯狂了。
“下去,快下去,你疯啦!”英子嘴上这么说,手却不由自主地抓住梯子,生怕梯子倒下。“下去吧,甭往上爬了,甭爬——”英子说话的力度越来越软,说到最后,有点求方国富下去的味道,心里却为方国富的疯狂举动快乐。
这时,英子看到八字桥头出现三个男人,细看,是隔壁做绿豆牙的赵二和俩个儿子,英子急成热锅上蚂蚁,她压低嗓门说:“有人过来了,快往上下爬。”
方国富以为英子是瞎唬他的,还往上爬。
这时,有人喊话了“小偷,有小偷,快抓小偷”,喊声打破了寂静的河坊街。
“嘀”一声,楼下的电灯亮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英子知道“咸烤头”追出去了。
英子急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低声喊:“国富,快跑,我爸追出来了,快跑,让我爸看到你爬我窗户,就完啦!”
方国富在离窗口一半的竹梯上跃身跳下,落地时,方国富一时起不来了。
英子的心揪紧了,手心捏出了汗,她着急问:“国富,国富,你没事吧?”
方国富猛起身,扛起竹梯,拔腿就跑。
英子赶紧关上格子窗,返身靠在窗户上,用手紧捂着嘴,做死命笑,方国富为她鲁莽和疯狂没让英子反感,反倒让英子欣喜和感动,英子就喜欢敢做敢为,为她疯狂的不计后果的男人。
……
回想那夜的疯狂,方国富还恨做绿豆芽的赵家父子,要是他们早十分钟或者迟十分钟到八字桥头,他就能翻越窗口,与英子共享在他眼里神秘又向往的领地,不至于在垂暮之年靠在追忆中孤伶伶地坐在阴丝丝的闺房里思念亡妻。
睡在英子睡过的大床上,已经爬到眼泡皮上的瞌睡虫没了,昏昏欲睡的脑袋瓜像注入清醒剂,睡意渐渐被驱逐出脑袋。
方国富睁开双眼,目光直触挂在墙上英子摆拍的全身照;乳白色、碎花点缀连衣裙,墨绿色的塑料凉鞋,马尾巴辫,辫根系一块乳白色镶黄边的手帕,娇美清纯的容颜散发出青春的活力。
往事再次浮现眼前——
那夜,方国富向英子掏出二十多年的人生底色,看英子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就知道没戏了,不过,方国富有思想准备。
其实,方国富一开始在英子面前就没有自信,他不信如花似玉的英子会喜欢一个小瘪三。
于是,等英子走远,方国富从铁椅上蹦跳起来,双手插进裤袋,摇摆宽厚的膀子,吹起口哨,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摇出东湖公园。
转日,方国富在大街上遇到与大姐一同去nmg支边的同学,得知大姐在nmg因失恋得了抑郁症,自杀身亡。
悲伤之余,方国富决定去nmg接回大姐,他不想让大姐成孤魂野鬼在荒漠上漂泊。
去nmg前,方国富长夜竖着耳朵,他心中的期待没泯灭,他期待深沉的夜里听到敲门声。
但是,期待中的敲门声一直到去nmg前夜都没响起,方国富鼓起勇气去找英子,他想亲口告诉她自己要出远门,然而,他走到莫家庭院前,院门紧闭,走到八字桥头张望,英子闺房的窗户没有灯光,他只好回家,但方国富不死心,他走到金枝梅家门口,叫出阿刚说:“阿刚,我要出一趟远门,有事没事,帮我看着点家门。”
其实,方国富想通过金枝梅的嘴转告英子他去nmg了。
来回一个多月,方国富在接回孤苦伶仃的大姐同时,心中的期待也在时间里消磨掉了。
方国富不再想英子会来找他,也不再去找英子,短暂的情感纠葛就当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就像流浪时遇到楠楠和“那女人”一样。
从nmg回到津州,方国富没回家,直接把大姐的骸骨送到公墓,埋进去接大姐前在爸妈和二姐旁购下的坟墓。
走出陵园,夕阳已沉下西边的羊岩山,方国富走进一家小酒馆,点上一盆花生米,一盆猪头肉、一盆回锅肉和二瓶碑酒,酒足饭饱,又去大浴场泡澡,他要把一个月马不停蹄,风尘仆仆积累在身上的污渍和劳累在浴池里一同泡掉,蓄足能量投入到搬运水泥中去。
泡完澡,一身轻,回到九曲巷,大街小巷的路灯已亮起,方国富开进院门,返身关门时,突然,一个黑影投进方国富怀里,同时,一股股方国富熟悉的菊香直往方国富鼻孔里钻。
“你去nmg为啥不告诉我,你知道不,我天天守在家门口——你为啥不声不响就走了,你知道不,这个月我是咋过来的,我吃不好,睡不着,上班无精打采,你折磨的我好痛苦!——国富,我离不开你了,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呜呜呜——”
方国富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愧疚,他紧紧搂住英子,久久不肯松手,好像一松手,英子就会在他怀里消失。
方国富不再放手,英子坚定爱心,俩人爱的死心塌地,但坚不可摧的爱却给英子带来无尽的烦恼和痛苦。
造成英子烦恼和痛苦的源头在“咸烤头”。
从小到大,“咸烤头”把英子当掌上明珠;不要说舍不得打一下,就是凶也舍不得。他对阿月,脾气暴躁,在英子面前,他没一丁点脾气。英子高中毕业,大学没考上,分配进丝绸厂当挡车工,还三班倒,看着英子半夜三更还要劳累,“咸烤头”疼在心里。他恨自己无能,让如花似玉的女儿熬夜做粗活。
“咸烤头”请算命先生给英子算命,算命先生拿走英子的生辰八字,闭门掐算,告诉“咸烤头”,英子天生就是富贵命,眼下卑微是暂时的,终究会回归。
“咸烤头”信算命先生的话,但“总究”只是给人以希望,眼下,“咸烤头”不要希望,要“回归富贵”的时限。
人生如草木,在卑微中翘望富贵,他等不起。
算命先生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庭是电闪雷鸣,变幻莫测,既然上苍已给你验明正身,证明富贵是正道,那么,你努力去夺取还是争取,任何一种方式都是冠冕堂皇,不属于歪门邪道。”
“咸烤头”书读得不多,觉得算命先生的话琢磨不透,学给莫思家听,让她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