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狠辣(2 / 2)
“据萧长青先前所言,这楚萧乃是从仙殁之地逃出生天……自吾等祖上在此定居开始,千年来似乎还从来没有人能从仙殁之地活着出来,也不知这与萧家的忌惮是否有什么关联?”
“萧长青说这楚萧是萧绮绫之子,其性子倒也真有几分他母亲的敢爱敢恨……洛兄莫怪,是白某口不择言了。”
“无妨,陈年旧事罢了。不瞒你们说,其实当初我还见过楚萧的父亲一面,似乎的确如萧长青所言,患有疯病,但是……”
“但是什么?”
“当初萧绮绫背弃婚约一走了之,归来时却已携夫带子。说来不怕诸位笑话,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里觉得颇为不忿,想知道自己究竟输在哪里。于是前来萧家,欲看一看那男人的真面目……”
说话之人陷入沉默,思绪似也追溯到曾经的回忆里,片刻后,又道:“那日我在萧家的山门处,恰好遇到他们一家三口准备上山,萧绮绫怀抱襁褓,襁褓中的婴孩也就是今日的楚萧。那男人则在一旁疯疯癫癫说一些旁人听不懂的怪话。如萧长青所言,萧绮绫并未对我隐瞒,直言其夫婿神志有损,要将楚萧托付给萧家远行寻医……至于其远走他乡是否有萧长青说的愧疚的缘故在,倒是不得而知。”
“咳,洛兄你且详细道来,我对此事倒是颇感兴趣。”
“萧家如此对待楚萧,恐怕难有善果。诸位应当知道,我与生俱来感官要比常人敏锐。当初我远远见到楚萧父亲,他虽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但给我的感觉却极为强大,那是一种超乎我认知的强大,强大得令人根本生不出半点妒忌的心思!我看他眼睛,其内如有茫茫沧海起万丈波澜,如有浩浩天地在衍生幻灭……我仿佛是一只蝼蚁在仰望一尊活着的无比伟岸的神祇!”
“洛兄,你这话……未免也太夸张了一些。”
“若真是如此,对吾等而言倒是一件好事。六大家族千年来并驾齐驱,虽明争暗斗,但也算是互相鞭策无伤大雅。但萧家近些年来却与其它地界的家族来往密切,今日这桩婚事想必也是怀有鬼胎,狼子野心显而易见!诸位先前也曾听到萧长青与楚萧的辩驳,坦白说,比起萧家之人,我更愿意相信楚萧所言。而萧家如此欺压楚萧,显然是不具备洛兄那样的慧眼,不曾察觉楚萧父亲的强大,有朝一日他父亲归来,必然是要一一清算的。”
“不错!不过希望不能寄托于旁人身上,我倒是觉得必要之时,吾等五家可以摒弃成见短暂联合,如此当可无惧萧家的任何阴谋诡计!”
……
老者身前的光阵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消散于空中,一切归于平静。
楚萧诧异地瞧向手中的长枪。
锈迹斑斑的铜绿色长枪依然毫不起眼,但老者的凌厉攻势却连上面的锈迹都不曾击落一块,心道这杆长枪莫非真如老瞎子所说有天大来头么?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楚萧抬眼瞧向怔然伫立在原地的老者。
老者瞧见楚萧的目光却是心头狂跳。他先前所施展的乃是萧家的绝学神通之一“幻剑阵”,没想到被楚萧轻而易举便挡下。此刻察觉到楚萧平静的眼神中透出的杀意,心中更觉惶恐,急喝道:“此子棘手,长青助我!”
话音未落,忽觉楚萧的身影于原地消失,转瞬一张年轻的面孔于瞳孔中放大,腹部随之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
疼痛虽轻微,但老者却察觉到体内的生机在迅速流逝。僵硬地低头瞧去,白袍殷红一片,腹部已被洞穿,一节锈迹斑斑的枪杆留存在那里,显得冰冷而绝情。
老者缓缓抬头,颤颤巍巍伸出手指指着眼前的少年,逐渐涣散的苍老眼瞳中似是仍旧觉得难以置信,梦呓般喃喃道:“你……你……你竟然……真的……杀……杀我……”
楚萧面无表情,漠然道:“枉活一大把年纪,竟还能说出这种蠢话。”言罢,伸手将老者一推,抽出长枪,而后转脸瞧向正欲有所动作的萧长青。
老者倒地,转眼气绝。
萧长青神色骇然,呆滞而立。
他本欲驰援,奈何楚萧的速度实在太快,他听到老者的求救之语才堪堪作出反应,楚萧便已一枪洞穿了他的心脏。
此刻与楚萧对视,那双绝不像少年人的幽深眼眸显得很沉静,竟仿佛对自己一手促成的生命的陨落已习以为常。
边荒残酷的生存环境铸就的少年老成其实不在少数,但如此子这般视生命如草芥的狠辣冷漠却实属罕见。
而且,那可是神脉境啊,虽只是初入神脉境,但却货真价实做不了假,没想到竟这么轻易死在他枪下!
自己的修为虽要比那老者高出一个小境界,抵达了神脉境第二变,却也无法做到将其击杀。这岂不是说,楚萧的实力已凌驾于自己之上?
而且,瞧着楚萧的面孔,萧长青不由得回想起一个避不开、令他心惊肉跳的事实——楚萧,才十七岁!
不仅是他,此刻大殿内所有人皆在惊悚,其余五大家族之人也再没了作壁上观看萧家笑话的心态,同时也总算明白了萧家对楚萧的忌惮起源于何处,是源自于那绝不该出现在他这个年纪的强悍实力。
十七岁诛神脉境,浩瀚边荒千年来都闻所未闻!这种敌人若是不除,如何能安睡?
十七岁啊……这种恐怖的少年天才所具备的潜力,是足够在不久的将来改变整个边荒的格局的,与他们亦是息息相关,将直接影响到他们各自家族对未来的布局与筹谋。
场面陷入了僵持。
楚萧瞧了萧长青半晌,见其不言不语似并未有要出手的打算,不由得讥讽道:“无胆鼠辈!”然后便缓缓转身,往殿外走。
行至大殿门口处,却见那新娘子竟还傻傻站在角落里,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道:“我先前心血来潮没拿你来挡那老匹夫的偷袭,其实已是放了你。你不思躲避,却还像个木头一样杵在这里,莫非是没有被我掳走不甘心么?”
女子闻言脸色一红,低下头瞧着脚尖,吞吞吐吐道:“我……我忘记了。”
楚萧眼角轻轻跳动。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竟可以娇痴到这种地步,有种既无力又无奈的感觉,也只得冷冷说了句“那你还真是蠢得可以”,然后便一把将女子拉过来重新擒在手里,继续往殿外走。
事实上,他今日若是不擒下这女子,想脱身绝非易事。
他可诛杀神脉境不假,不过也只限于低阶神脉境,若是面对高阶神脉境便有些力不从心了,即使拼尽手段,至多也不过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萧家千年传承,底蕴极为深厚,又岂会没有高阶神脉境坐镇?
他孤身一人,若不拿捏到萧家痛处,莽莽撞撞直接与萧家的高阶神脉境对上,萧家人多势众,他一旦陷入苦战,最终的下场不难预料,是必死无疑的。
而且,在他的记忆之中,萧家的禁地之外,可是还有着三个深不可测的守山人!那几人,恐怕都已超出了神脉境这个范畴了!
但萧家怎么强大都好,楚萧也没想过现在便能将这个庞然大物彻底击溃。从一开始他所打的主意便只是抢亲。
趁着萧家轻视他“区区少年”时,杀到这里,今日六大家族齐聚于此,萧家向来极其顾惜脸面,势必会因此而与他费一番唇舌,彼时,他再出其不意施展“云虚步”、这门得自仙殁之地的神异身法,便有极大可能成功劫持新娘子。
如此,他既可从容退走,也可令萧家丢尽脸面。
事实上,事态的发展也的确是循着他所预料的轨迹,大概也有点偏差,那便是他没想到萧家虽迂腐,但在某些时候却极为果断,竟能抛弃脸面从背后袭杀他。
这也使得他先前心血来潮,将新娘子这极有分量的人质从手中放走。
那时楚萧其实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因为从他手上失去人质的那一刻起,已不再令人顾忌。这大殿之内的萧家之人,只需将他拖住,等待萧家的强援到来,他今日同样在劫难逃。
说来连楚萧自己都觉得奇怪,他竟会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子而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就算她本是无辜的。
这与他的处世之道全然相悖。
也只能归咎于:大概人类本身便是一种极为矛盾复杂的生物,有时犯蠢也情有可原。
好在犯蠢的也不只是他。
楚萧先前与那老者对战之时,萧家本是有极大的机会将新娘子救下的。偏偏喜好热闹是人之天性,他们只顾着旁观,反而是将最关键的人物给忽略了。反应过来时,那老匹夫之死已是对他们形成了震慑,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当然,还有一点也极为重要,那便是这新娘子呆呆憨憨不够机灵。
在种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这才使得一切的发展轨迹在略有偏移之后,又回归到了楚萧所预想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