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 / 2)
“会的,神父。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有一些没有解决的案子,因为证据或者一些法律因素没能将罪犯绳之以法,但我向你保证这些人之中没有一个能逃脱惩罚。”文森特认真地回应道:“神父,上帝或许会让好人承受苦难,但一定会让坏人受到惩罚。”
神父的双手紧握在一起微微颤动,看得出文森特的话对他触动很大。他沉默了一阵,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你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上帝的荣耀借由你的行为和德行彰显。”随后神父站起来:“我不打扰你的工作了,麦克林先生。迈克搬家在附近的居民中造成了一些影响,我需要为此做些事情。”
“我的午餐也吃完了。”文森特也留下钞票站起来,“要我送你回教堂吗?”
“不必了,太阳会驱散邪恶。”
两人一起走出餐馆,神父和文森特握手告别之后独自离开。文森特往汽车那里走的时候发现墙边的有一只猫。有人把餐馆的炸鱼条放在墙边,猫正在大口地吃着。看上去她就是那天晚上在威利斯车轮后面走出来的猫,现在她也看到了文森特。她确实很胖,在白天的光线下看起来比晚上漂亮多了,这一次她也认出了文森特,歪着头看着他,并没有停下咀嚼食物。
文森特坐进车里点了一根烟,一边看着猫进食一边考虑下一步先去哪里转转。魔鬼又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天堂里那些家伙可能根本没意识到这地方建了一座教堂。”
“你不能以老眼光来评判他们现在的工作。”
“你知道那些家伙有多傲慢。他们只会在能显示自己多么崇高多么正义的时候才会出现,对人类的低级欲望毫无兴趣和怜悯之心。”魔鬼情绪激昂地做着分析,“你自己说,天使会降临人间解决黑帮冲突吗?我觉得自从人类抛弃了皇帝和国王,开始选举总统之后,天堂就不怎么愿意理你们了。”
“我不知道你还关心政治。”文森特靠在座椅上,看着被困在挡风玻璃上的烟。
“与政治无关,或者说是政治只是糊弄人的表象,这关系到权力。天堂的虚伪小人喜欢炫耀他们的权力,但是一定要在足够辉煌的舞台才行。大瘟疫,天灾,宗教战争,这时候他们就会穿上华丽的衣服,拿着亮闪闪的长剑降临人间。你以为他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不不,他们根本不关心人类的问题,他们只想着怎么实现正义的审判。哦哦,正义审判,多么神圣的名字,我简直要哭着跪下吻他们的脚啦!可是他们来干什么呢?杀死不崇拜他们的人,让天堂的信徒更加崇拜他们。有时候他们甚至随意地杀死冲突的某一方,然后告诉另一方他们是正义的。你觉得这些长翅膀的家伙是在彰显正义吗?他们只是在显示自己能对人类做任何事情。”魔鬼侃侃而谈,“权力的意义在于可以强迫别人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让他们对你俯首听命。你用全力做什么事情并不重要,而是你可以这样做。而权力的美妙之处在于一旦你获得了它,就再也不想放手,更不想看到有人接替你掌管权力。持久的掌握权力,是一次又一次证明掌权者能力的过程。消灭挑战者,让他们的尸骨铸就更牢固和稳定的权力。多么美妙的过程。什么选举,媒体,演说,恶心的作秀,简直是对权力的玷污。能决定权利归属的人只有你自己,除你之外的任何妄图挪动至尊之剑的人都是敌人。你要做的是摧折他们,奴役他们,而不是取悦他们,让他们把权力交给你。真是可笑,强者竟然需要弱者的允许才能获得统治他们的权力?它就在那里,你可以拼上一切去争夺。大部分人的努力结果是连触碰到权力的边缘都做不到,但正是这些失败,甚至灭亡,让权力更加璀璨,更加迷人。”
“你真的没想过写本书什么的吗?关于现代政治的肮脏本质之类的。或者在报纸上开个专栏。”
“我对品头论足不感兴趣。”魔鬼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些没有意义的话。
“很有启发性。”文森特评论道。“这是你从自己的经验中总结出来的?”
“难道我是从大学政治课本中读到的?”
“嗯,毕竟你见过那么多政治家,历史上的伟大人物。他们死了之后可能更愿意向你吐露一些自己的人生经验。”
“没有那么复杂。”魔鬼不耐烦地说,“伯里克利和林肯说的话没有什么不同,我早就听够了。人类几千年以来都在做相同的事情,再过两千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相信我。”
“你拿一位奴隶时期的政治家和美国最伟大的总统比较?”文森特并不能赞同这种对比。“你现在待的这个国家可能是人类有史以来最自由平等的……”
“你死了之后我不会把你的灵魂送去熔炉。我们可以再花上两千年来辩论这个问题,到时候你自己就会发现你现在的论调是多么愚蠢。”
“墨菲斯托,你不能把所有的问题都扔给时间去解决。”
“不,所有的问题在时间面前都不是问题。”
文森特没有再说话,把烟蒂扔到车窗外。他担心自己再讨论下去会完全陷入一种不想工作的情绪之中,于是说:
“今天的人们还是要为了明天的事情操心。我们并不是活在历史中,至少现在不是。”文森特总结道。
他发动汽车缓缓地开上了通往绿墙区深处的路。工业区的中午通常比较安静,绿墙区更是如此。一路上他只遇到一辆小型工程车,车身上画着一个红色的球形图案和“阿特拉斯”几个字。文森特回想起来这几次来绿墙区都看到过这种车。他听说过这家公司,事实上可能美恩市的每个人都知道阿特拉斯,这家跨国能源集团很多年前进入美恩市,在很多基础行业大展拳脚。文森特不记得阿特拉斯什么时候在绿墙区开了业务,但这种巨型企业现在还能坚持留在这里,这让他产生了一种绿墙区似乎还有机会翻身的感觉。不过只是一瞬间,文森特就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连阿特拉斯都救不了绿墙区,这里没希望了。
开了一会儿之后文森特停下车,下来步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特别安静,完全不像是隐藏着命案的凶手。很快他走到了托德·加菲尔德的朋友的那栋房子,停下来仔细地看了看。这栋二层建筑在绿墙区算得上高级住宅,文森特可以想象在它刚建成的时候有多少人会羡慕的看着它和它的主人。它的蓝色屋顶一定像春天下过雨后的天空一样清亮,院子的草坪招待过多么有地位的人。不过现在它也和周围的伙伴们一起变老变丑,没有人会多看它一眼。
文森特可以确定加菲尔德的朋友不是这栋房子的第一个主人,从绿墙区衰落开始就有人从这里迁出,有钱人更是走在最前面。或许有人向这座房子现在的主人提供建议,让他买下它作为投资,等待绿墙区重新兴旺起来的时候狠赚一笔。主人和房子都在等待着,可惜前途并不光明。
文森特走近了看看门前的小道,又从门旁边的窗户向里面看。室内只有简单的家具,并没有人生活的迹象,门锁上的斑斑锈迹也印证了这一点。他又转到房子后面,从围墙的铁栏杆往里看,还是只有堆得厚厚一层的枯叶。文森特觉得不太放心,绕着围墙走了一大圈,栏杆和围墙都只有普通的锈蚀和剥落,在墙边和街道上连一个烟蒂都没有看到。他停下了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有一丁点有人在这里监视或者做什么破坏的痕迹。
如果有人想要破坏这栋房产的的交易,降低它的价值,对房子本身进行破坏无疑的最直接的方式。但是眼前的情况是那些受雇用的混混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过这一点,而是采取了烧教堂这种效率极低的方式。这很不合理。难道这是雇用他们的主人的意思?如果是的话,这个人很有可能另有图谋。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加菲尔德在说谎,这就要看库珀的调查结果了。
文森特满心疑虑地在街上踱步,漫无目的地走向码头的方向,忽然听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那是一种有节奏的撞击声,伴随着一些轻微的呻吟。文森特能猜到正在发生什么,于是向传出声音一个废弃加油站后面走去。当他靠近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是的,你应该后悔!你的老大更应该后悔!”
没有人回应,那种撞击声又开始响起。文森特放慢脚步小心的绕过加油站的围墙,看到一个黑人男性躺在地上,另一个白人男子正在狠踢这个可怜的家伙。被打的黑人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甚至看不出是否还活着。他的脸上满是血污,随着对方的每一脚猛踢都有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来。施暴者并不强壮,与他的凶悍行为不太相符。他像是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死活,用尽全力想要给对方制造更多的痛苦。他动作非常野蛮夸张,夹克衫几乎要从胳膊上飞脱出去。
“你可以停手了。他已经快要死了。”
文森特的出现让行凶者大感意外,但这句话也让他从疯狂的行为中清醒了一些。他用脚挪动了一下只剩下孱弱呼吸的男人的脸,这和文森特的判断差不多。于是他又踢了那个人一脚之后向后撤了两步,将自己的外套穿好。
“你跟他是一起的?”行凶者甩了甩自己的拳头,指关节上的擦伤证明在他是用什么把对手击倒的。
“不,我都不认识他。”文森特在一个合适的距离站住,“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死在这里。”
“你不是绿墙区的人。你来这里干什么?”
“哦?我不知道这里还需要通行证。”
“特殊时期,外人都不可靠。”
“听上去你在说最近发生的几起谋杀案。”
“哼,外来人会知道这些事情吗?你越来越可疑了!”
男子的态度紧张起来,就像猫科动物像猎物发起进攻之前都要把肩膀耸起来,这种架势对文森特来说很熟悉。他判断对方可能和自己在打架方面的水平相当,真的打起来会很麻烦。而且他也不喜欢这样。就在他打算拔枪控制住局面的时候,又有一个人从他后面跑了过来。
对面的男人先放下了进攻的姿态,文森特回头看到刚才在餐馆门口见到的女人匆匆跑进加油站。看到面前的情境,女人被吓到了,尤其是看到地上那个满脸是血的人之后她发出一声惊呼:
“天呐,他还活着吗?”
“是的。”男人还是没动,他的眼睛盯着文森特,对女人说:“我不是告诉你不要过来吗?”
“我担心你……”女人忽然发现自己旁边的人在餐馆门口见过,她立刻向那个男人走过去,“他是谁?”
“又一个帮派分子,或者是想逞英雄的蠢货。”男人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
“你完全误会了。”文森特放弃了掏枪的想法,放缓了自己的语气:“我说了,我只是看他要被你打死了。我想要救你们。”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花言巧语吗!”
男人还想要靠近文森特,但被女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伊森!别再惹麻烦了!”女人将他推到身后,自己却向文森特走近两步:“先生,我的朋友有些过分了,但他只是想保护这片社区,并不想杀人。”
“我相信你说的。”文森特的目光在一男一女之间来回跳动,“他可能太紧张了,需要休息一下。”
“没错!他需要休息!”女人激动地说,美丽的眼睛里几乎落下泪来。“我正要带他走。”
“别说傻话了!”伊森不耐烦地说打断道。
“跟我走好吗?求求你,我很害怕。”女人望着男人,直到对方无法再直视那双饱含恐惧和哀伤的眼睛,于是她又转过身对文森特说:“我现在就带他走。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带这个受伤的人去医院?你是开车来的吗?我不知道这附近能不能叫到车。不过你先拿着这些钱,找人帮忙带他去医院吧?”
女人从手提包里掏出两张一百美元的钞票递到文森特手里,文森特顺手接过来,希望这件事情就这样解决。女人感激地说:
“谢谢你,先生,你是个好人。真的,非常感谢你救了他。”
女人语无伦次的说着感谢的话,不知道她所说的“救了他”到底是指谁。她拉着男人走出加油站,男个人最后还在盯着文森特。两人离开之后,文森特立刻过去查看受伤的黑人,发现他还躺在地上艰难的喘息着。
“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文森特轻轻地把对方的头放平,把手垫在后脑下面。
“嗯……”
伤者只能发出呻吟,无法判断他在回应呼唤还是仅仅因为伤痛。文森特还想要再叫几声,忽然觉得这个人伤痕累累的脸有些熟悉。他把和血黏在一起的泥土擦了擦,又仔细看了看,发现真的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艾迪!醒醒,艾迪!”文森特擦去男人脸上的血污,更加确认自己没有认错。
“别……别打……”艾迪终于说了几个词,眼睛也睁开了一条缝。
“艾迪,我是文森特!文森特·麦克林!”
“啊,文森特……麦克……”艾迪的笑容还没有绽开就被一阵咳嗽打断。
“你感觉怎么样?能呼吸吗?”
“真疼……”
说完这个词,艾迪就昏了过去。文森特不敢再贸然碰他,站起来向四周大声呼救,可并没有人回应。于是文森特脱下外套盖在艾迪身上,跑回到自己的车里把它开进那个院子,小心地把艾迪抱进后排座椅躺好,然后发动汽车开向中心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