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2 / 2)
“我有我的办法!你迟早会为你儿子的成就而欢呼,就像其他母亲那样!”
楼上有男人大声叫喊的声音。加菲尔德几乎打了个寒颤。随后是开门声,有力的脚步声,然后一双瘦长的腿出现在楼梯上。一个愤怒的年轻人走下楼梯,嘴里小声地嘀咕着,像是在骂人。他把双手插进一头金发中向后捋了几把,露出一张俏脸。这个人和这个动作文森特在威盛法务大厦见过。当时这个人和瑞典佬一起从加菲尔德的办公室出来。年轻人看到文森特之后也有些诧异,显然是和文森特回忆起了相同的事情。不过也就是一秒钟,他就哼了一声,放慢脚步从楼梯上走下来。
加菲尔德低头喝了一口酒,顺便走到门口一点的位置。文森特喝了一口酒,没说话。
年轻人没有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直接坐进文森特旁边的长条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坐得舒舒服服。喷了一口烟之后,他清了清嗓子说:
“我记得你。我们见过面。”
“你是尼克·钱德勒?”
“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想要和你聊聊关于艾迪的事。”
“嗯,那个新手。他归瑞典佬管”钱德勒用手指敲敲额头,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个名字,“瑞典佬跟我说过他失踪了。”
“是的。瑞典佬今天早上找到我,要和我一起找艾迪。”
“那么你和我有什么好聊的?你应该去找瑞典佬。”
“他现在和曼尼在一起。”文森特也掏出一支烟,盯着钱德勒。
“嗯,我很久没和曼尼见面了。”
“曼尼和艾迪在一起。”
这句话让钱德勒有了些反应,他的手微微一震,烟灰落在昂贵的真丝领带上。他低声骂了一句,赶紧俯身向前抖落烟灰。反复几次之后,灰色的粉尘依旧赖在丝绸上。钱德勒把烟狠狠按进烟灰缸,站起来几下把领带解下来扔在沙发上。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对摆出一张能噎死人的笑脸:
“好吧,你挺厉害的。我们要感谢加菲尔德律师请来你这么个神探。”钱德勒狠狠地瞪了律师一眼,律师的嘴唇动了动,身子往后又缩了一点。“你调查到了些什么?你想要什么?嗯?你来见我要干什么?”
文森特喝了一口酒,让甘美的液体浸润喉咙,芬芳香气也在鼻子里散开。钱德勒的恼怒在他意料之中,现在正是谈正事的时候。
“其实我知道的很有限。我也不想知道太多。事实上一开始我拒绝了加菲尔德,你应该听他说过了。顺便一提,关于你和加菲尔德之间的事情我还没搞清楚,不过现在我也不想深入调查下去了。或许是你们的问题,或许是我的问题,这里边应该有些误会。总之,我知道骨钩帮遇到了麻烦,这简直是尽人皆知了,《美恩邮报》都不屑于把这件事放到第八版。”
“我一点都不奇怪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钱德勒重新点上一支烟,坐回到沙发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觉得我该为你的手下的死负责。”
“每个在绿墙区出现的人都应该为我的损失负责。”钱德勒凶狠地说。
文森特眨了眨眼,看了律师一眼,忽然觉得有些一直困扰他的问题露出了点头绪。
“这就是你们之间的矛盾!加菲尔德。你来找我是因为你真的想调查清楚是谁在屠杀骨钩帮的人。而你,”文森特用杯子指向钱德勒,“派瑞典佬找我是因为你真的想干掉我。”
“你的脑子不适合考虑复杂的问题,但挑人的眼光还不赖。”钱德勒瞟了一眼加菲尔德。“我倒希望他是我的手下。”
“我不会把这当做是对我的称赞。”文森特没有理会这些废话,他的要把话都说完:“如果你是在称赞我的话。你不想别人插手绿墙区,我能理解。这是你们的游戏,我不想参与。不过加菲尔德把我扯进来了,现在我不得不从绿墙区拿走点东西。”
“我听着呢。”钱德勒眯缝着眼睛,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很大。
“真相。和你们一样。”文森特停了一下,看到钱德勒并没有打断自己,于是继续说:“我现在的麻烦一点也不比你少。不管你信不信,美恩市警察局对我的态度和你一样,他们怀疑我是杀死你手下的凶手。”
“之前是不是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了。”
“瑞典佬和曼尼?那是自卫,不是谋杀。或许加了一点复仇吧。”文森特想起在地狱时艾迪叮嘱自己不要报仇的情景,感到一丝伤感:“一点点而已。”
“我能理解。”钱德勒干巴巴地说:“不过道歉不是我的风格。而且你来见我也不是为了这个吧?”
“没错。我就是来把瑞典佬的车还给你,然后我们就再也不见面了。你和你的手下,我都不想再见到了。”
漂亮小伙嘴里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像是要把文森特咂摸出骨髓来似的。他把手里的烟晃了晃,长长地吸了一口:
“这事儿有点难。我是说,如果你坚持要在绿墙区当侦探的话。你在大雨天就敲开我家的门要一杯酒喝,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你想要住在这里随便拿酒喝,我不会这么慷慨。”
“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是来帮你找到那个砸烂你的酒柜的人,你可以这么想。”
“我宁可把这栋房子烧了,也不愿意有老鼠把它当自己家随便进进出出。”
“我听住在绿墙区的人说过一些关于骨钩帮的事请。”文森特皱起眉头晃了晃酒杯,试图做一些回忆和思考,但短短几秒并不能唤醒什么有用的结论,他只能说:“你在驱赶他们,就像你现在对我做的一样。”
“你可真没少跑腿啊,侦探。”钱德勒无法克制他的嘲弄语调。
“你在保护自己的领地不受……”文森特忽然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对,“不,不是这样,你在保护其他什么东西。或者我们可以说,你在隐藏什么东西。”
“谁不是呢。”钱德勒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的身子挺直了一点。文森特把这看作是一种进攻的姿态。进攻。防御。谁知道呢,都是一回事。
“好吧,不管怎么样,好消息是我对这并不感兴趣。”
“每个见到我的人都跟我说他们对我的东西不感兴趣。可事实上呢?他们都想偷走我身上的最后一枚硬币。”
“没关系,我今天不是让你来相信我的。没这个必要。”
忽然之间文森特觉得外面的雨小了一些,因为他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一开始他觉得是管家把瑞典佬的车开进车库,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声音是由远及近的。片刻之后,汽车的发动机在离门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是一连串皮鞋跑在石阶上的好听声音。钱德勒和加菲尔德也注意到这些响动。
门一下子打开,寒风裹挟着几丝冷雨冲进客厅,一位年轻女士抓着胸口的衣襟几乎是小跑着进来。她刚刚踩上厚实的羊毛地毯就转过身双手用力推上门,给里面的人留下一个婀娜的背影。红条纹的短大衣包裹着这个微微颤抖着的瘦小身躯,被水浸透的丝袜颜色发暗,水从上面流下来,又从闪闪发亮的红色小皮鞋上滚落到地毯上。女人轻巧地抖抖脚,将两只鞋甩到门边,又把刚才捂在怀里的墨绿色手袋小心地放在门后面的柜子上。文森特估摸着这几件从她身上抖落下来的东西值得上浮士德大街那间办公室一年的租金。
“哈利呢?我要谢谢他,幸亏他让大门开着,不然我就要淋着雨从……”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摘下深棕色窄边小圆帽,才看到客厅里有三个男人,于是露出一头金色短卷发和一脸惊诧的表情。文森特看得出,这种表情有很大一部分是源自他。
“我不知道……家里有客人。”女人的帽子在手里捏了一会儿,才被挂到墙边的帽架上。“还是我没见过的客人。”
最后这句话她说的非常重,以至于文森特要花了一秒钟来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见过她。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确定眼前这个俏佳人就是他在绿墙区救下艾迪时出现的那个女郎,也是之前在餐馆门口遇到的那个人。
“这位先生是托德的朋友,文森特·麦克林。”钱德勒竟然露出一个笑容,文森特还以为他永远是怒气冲冲的样子。他走到女人面前,用手指将一缕打湿的头发从她的额前轻轻拨到后面,轻松地问:“你提前回来了?因为下雨吗?”
“没错。制片公司把餐会放在摄影棚外面的草坪上,雨一下来所有人都弄得狼狈不堪。”女人全身都湿哒哒的,唯独声音是干巴巴的。她用笑脸应付着钱德勒,不时地从他的肩膀上面瞟着文森特。文森特了解这种表情,也知道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是等对方说话。女人拢了几下头发,露出委屈生气的俏模样,对钱德勒说:“亲爱的,我要去换衣服,然后洗个热水澡。我冷得像一条鱼。对了,我是坐出租车回来的——我不想坐丹尼的车,他老跟我讲那些女演员在化妆间里对他露大腿。天呐,他觉得所有女人都在勾引他。我可受不了。不过我今天出门没带钱,待会让哈利把车费给司机。”
“丹尼说的话总能让我发笑。奇怪的是他演的电影我一分钟都看不下去。”钱德勒一把揽过女人的腰,在她鲜红色嘴唇上重重一吻,之后顺势推着她的腰把她送到楼梯口。“去吧。把水放热点。”
“很抱歉,我现在没法招待你,相信你会和我丈夫很聊得来。”女人对文森特流露出一点带着娇羞的歉意,随后又假作严厉地对加菲尔德说:“至于你,托德,少喝一点吧!”
女人转身走上楼梯,在跨上第二层转角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几乎摔倒。她轻呼了一声,笑着说了句什么,消失在楼梯上层。文森特转过头扭回来,发现钱德勒正在看自己。
“我妻子,丽塔。”
“很迷人的女士。”文森特想了想,又说:“我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我猜是电影院。”
“我不怎么看电影。再说在电影院里我看不清别人的脸。”
“她演过电影。”谈到妻子让钱德勒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大概有两三部吧。”
“这就说得通了。我大概看过两三部电影。电影名字是什么?”
“我不记得。她不是个好演员,但是个好女人。”
“她看上去很友善。”
“我妻子是个很不错的女主人,但我不是。”钱德勒渐渐收起笑脸,伸出手把头发往后捋了一把:“我不想任何人进我家门。我说清楚了吗?”
“至少我还是先敲门再进来的。至少是你的人给我发了请柬。我来是要告诉你我不想来。”文森特也把话说得很坚决,“小心那些你看不到的人。艾迪在绿墙区被人打伤,你知道是谁干的吗?你不知道威胁来自哪里。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说现在它可能来自你脑子里的猜测。”
“我会让人弄清楚这些事情。”钱德勒的语调和表情都更加凶狠了,不过文森特觉得他没什么花招了。
“真的吗?千万不要再找瑞典佬和曼尼这样的人去办事了。你身边有明事理的人,比如加菲尔德律师干得还不赖。事实上,你真的想知道艾迪是被谁打的吗?问问你妻子,她会是个好帮手。”
“你什么意思?”钱德勒的眼神变了,不仅仅是震惊。
“文森特!”魔鬼也低呼一声。
文森特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激烈了。他有些过于急迫的想要击倒钱德勒,做了一些没必要的事情。他有些懊恼,自己老是会犯这种错误。他垂头丧气地吸了一口气,被迫解释道:
“艾迪被人打了个半死,我赶到现场。这些你知道。其实不是我救了他,是你妻子。她把凶手拉走了。”
“如果你想为自己开脱,最不该做的就是羞辱我的妻子。”
“你自己去求证吧。有时候你也要自己动手解决问题,而不是坐着瞎琢磨。”
“这事没完!”钱德勒喊道。
“是的,还早着呢。不过那都是你的事了。”文森特又转头对律师说:“另外,托德,有空你来我办公室,我们还要聊聊之前那一单委托的事。”
门再次被打开,被淋得半透的哈利站在门口。他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况,对钱德勒说:
“瑞典佬的车已经停到车库了。另外,外面有一辆出租车等着夫人付钱。”
“给他钱,让他走吧。”钱德勒烦躁地挥了一下手。
“不用了。我正好需要叫车回家。”文森特疲惫地说,“你妻子的车钱就算在我身上吧”
“我不喜欢别人为我妻子做任何事情。”钱德勒咬着牙说
“就当是我把瑞典佬的林肯车开过来的租金吧。是辆好车。”
“他在哪儿?”
“和艾迪在一起。我说过了。”
文森特挥了一下手,径直走向门口。没有人说话或者拦住他,哈利往旁边让了一步。雨确实小了很多,落在石头台阶上砸起的水花只有半寸高。一辆白色的福特出租车被雨淋出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文森特几步走过去坐进后座里。旧皮革和潮湿的空气混合成压抑的气味,而文森特觉得轻松不少。
“嘿,你怎么回事?我是来要钱的!”司机尖叫起来。
“到地方一起给你。”
“门都没有!不给钱,我就按喇叭按到那位女士出来为止!”
文森特呻吟一声,从口袋里抓出几张纸钞递给司机:
“一路上不按喇叭,我再多给你小费。”说完他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喂,醒醒!至少告诉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