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1 / 2)
“是的,检察官不在办公室。嗯,他等一会儿会回来,但是没有时间见你。是的,他有客人。不要跟我说你的事情有多重要,你前面还有州警察局长和监狱负责人排着呢。我会把你的事情告诉他,就这样。再见,”
女秘书说话的声音很大,毫无顾忌,和斯科特·库珀差不多。一声叹息之后,她推开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门,走进来对文森特说:
“你确定和他约好了吗?”
“我骗过你吗,玛姬?”
“哼,反正我已经跟电视台那些人撒谎了,希望你的事值得我这么做。”
“不是我的事,是美恩市的事,关系到公共安全。”文森特的笑容让这句话看上去没那么严肃了。
玛姬摆了个嫌恶的表情,关门出去了。不到5秒,门又开了,库珀把手里的西装外套和公文包走往沙发上一扔,回头对玛姬说:
“电视台的人在外面,别让他们进来。”
“他们刚刚还打电话来说……”
“你帮我回绝了是吗?做得好!守住这道门,战士!”
“那我还是先去把他们挡在电梯口吧。”
斯科特回过身带上门,把领带松了松,抬抬手指让文森特从检察官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自己坐进椅子,用疲惫的声音说:
“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下班之后再见面吗?”
“我想给你儿子留点时间,让他的父亲去看他的比赛。”
桌子上的台历上今天的日期被用红笔圈了一个圈,写着“半决赛。4:45。”库珀对体育毫无兴趣,他会做这个标记的唯一理由只有一个:他的儿子丹尼是中学篮球队的。小伙子的照片就摆在台历旁边。人长得很精神,既像爸爸又像妈妈。
大概是像爸爸多一点吧。文森特在心里想。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库珀夫人了,尤其是在库珀和她离婚之后。
“啊,谢谢提醒,我忘了。”库珀把头往后仰了一下松了松领带,又坐回来看了一下手表:“那么就只剩半个小时了。你来找我想问什么来着?”
“你昨天去找海伍德了?”文森特不急着切入正题,坐到办公桌侧面的椅子上,摸出一只烟叼在嘴上。
“他找的我。”检察官一把把烟揪下来,放在鼻子下面深深闻了一下。“这里不能抽烟。而且,我戒了。”
“对不起,我总是记不住。”文森特故意在逗这位朋友。他有点喜欢看库珀想抽烟又不能抽的样子。“他叫你去干什么?是关于我的事情吗?”
“有人在绿墙区又发现了两具尸体。呃,一具半吧,这么说可能更科学一点。”库珀皱起眉头。文森特相信他已经见过曼尼的了。“海伍德快崩溃了。你真该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就算是在记者面前,他也有点撑不住了。”
“记者?报纸还是电视台?我想看看。”
“得了吧,我都有点可怜他了。他带我去看了尸体,很惨烈。其中一具残骸比我给你看的还要……法医花了些功夫才确定那堆东西曾经是个人。”
“你怎么看?”
“和之前几个案子的手法有些类似,又不太一样。”库珀认真地在回忆些什么,香烟在他手里转得更快了。“而且这一次出现了两具尸体,只有一具被灼烧过,另一个死者只是被枪打死。非常不一样。”
“被枪打死那个,能查到身份吗?”文森特表现得饶有兴趣。
“海伍德已经弄明白了。是个名人。斯温·雅各布森,绰号瑞典佬,骨钩帮的头目,帮派老大尼克·钱德勒手下的得力干将。另一个差不多应该也是和他一起的。”
“不得了。”文森特吹了个口哨,“骨钩帮再次折损两员大将,比分来到了7:,无名纵火杀人狂魔已经杀死了比赛!自1941年以来从来没有人让美恩市如此恐惧!”
“我看你还挺高兴。你知道昨天海伍德旁敲侧击地问我这两个死者会不会跟你有关吗?”
“你怎么说?”文森特收起戏虐的口吻,“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你一个人能做出那种事吗?据说瑞典佬是个狠角色,再加上一个帮手,说实话我不觉得你能全身而退。不过,我觉得你知道点什么。”检察官用烟指了指文森特,“你前天去了一趟钱德勒家,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嗯?你的那个朋友,他怎么样了?和这件事也有关系吗?”
“将军!”魔鬼低声赞叹,“看看,这才是真正的犯罪克星。敏感,强硬,有效率!”
文森特一点都不慌张。他在绿墙区的电话亭给库珀打电话要尼克·钱德勒的地址之前,有一个自称墨菲斯托的人已经给12号警局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挪威三角渔业的仓库里有尸体。绿墙区已经够乱了,文森特希望那里再乱一点,最好美恩市的所有的记者和警察把那里填满,这样真正想要毁了绿墙区的人就不会有机会。他跟那个地方已经没什么而关系了,但仍然不希望有人肆意妄为,毕竟他曾见过那里美好的时候,也是他自己最美好的时候。
库珀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文森特早就知道检察官会抓着自己问每一个细节,他知道怎么应对。
“艾迪,我的朋友,是骨钩帮的人。”文森特挥了一下手,按耐住检察官的疑问,继续说道:“我从小就认识艾迪,我姐姐和他也很熟。他是个好人,只是想加入帮派混点吃喝。长话短说吧,艾迪的运气不太好,最近才加入骨钩帮,正式成为帮派分子。听上去有些可笑,但世道就是这么不公,让一个人努力了3年才得偿所愿。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并没有被骨钩帮接纳,他们只是把他当做一只白老鼠。骨钩帮在绿墙区被人盯上了,非常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和什么人较量,于是放出艾迪在绿墙区活动作为诱饵,希望引出那个人。结果你知道了,伊森·豪尔把他暴打了一顿。之后我去医院探望艾迪的时候知道了这些事情,劝说他立刻脱离骨钩帮,但是你知道那些帮派分子不会那么好说话。于是我又去了一趟钱德勒家,让他明白我的朋友不想再干了。就是这样。”
“说得挺溜。你练了多久?”魔鬼揶揄道。
库珀把玩着香烟静静地听着,看不出他到底信不信文森特的这套说辞。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烟问了一个问题:
“你就为了这点事去找骨钩帮的老大?”
“这点事?我不想艾迪躺在中心医院停尸房里。相比之下伊森·豪尔揍了他一顿倒像是把他救了。”文森特觉得库珀已经相信自己了,开始把话题往正题上引:“你觉得这个豪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认真的吗?”检察官笑了出来。
“什么意思?”
“文森特,你真的应该多看看新闻。你每天去办公室的路上买张报纸,就当是给报童的施舍,行吗?”库珀摇了摇头,“如果你还有印象的话,伊森·豪尔这个名字在去年可是很走红过一段日子。”
“去年吗?让我想想,”文森特努力的回忆了一下,确实想到了一些事情,“是有这么回事,我想起来了。阵亡将士纪念日,对吗?我好像在广播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他是个战斗英雄?”
“哈,这个问题可是有意思极了!”库珀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手指在桌子上敲着,“4年之前,伊森·豪尔在陆军服役,跟随部队去中东执行任务,结果遭遇了麻烦,他所在的部队遭遇伏击,无人生还。所有的人都以为豪尔死了,政府都给他母亲发了抚恤金。然而去年5月,他竟然活生生的回来了。”
“哦?在地狱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魔鬼来了精神。
“没错,我完全记起来了。”文森没理他,“媒体大肆报道了一番,好像州长都亲自接见过他。但是后来这个人好像出了什么事?怎么回事?”
“最开始他真是英雄归来,人们给了他所有赞誉,让他出了不少风头。他也讲述了自己在中东的遭遇。老天,他可真是没少遭罪!”库珀摇摇头,“4年前他的队部正在叙利亚和伊拉克边境搜寻黎巴嫩反政府武装游击队,接到情报向群叛军藏匿的一座存储了大量石油的化工厂发动进攻,想要歼灭叛军的领袖,但是整个小队,12个人全部阵亡。当然,现在我们知道至少有一个人活了下来,但是当时没人能想到这一点。”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4年,这可不短。”
“啊,这里面的事情可精彩了。根据豪尔自己的说法,他是唯一幸存的小队成员,成为俘虏。”
“在中东被俘4年?”文森特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伊森直到昨天的印象,有点替他难过。“那一定很不好受。”
“3年。安瓦尔·纳赛尔·巴塔菲,那个黎巴嫩恐怖分子头目,在伊拉克囚禁并折磨了豪尔整整3年。什么办法都用上了。你在医院看到他的身体了吧?魔鬼做的事也不过如此。不仅如此,巴塔菲还没少使用精神折磨,哦,我这几天又把之前的报道找出来看了一遍,如果豪尔说的是真的,那相比之下克格勃和斯塔西就像是生气的小猫咪。最要命的是,巴塔菲想要把豪尔变成一个伊斯兰教徒!豪尔说巴塔菲想要证明基督徒都是虚伪的骗子,在真主面前所有人都会悔过并且臣服。”
“真是疯了。”文森特和魔鬼异口同声评价道。
“是的。我想不出他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信仰的狂热还是脑子出了问题。这么做到底能证明什么呢?据说他计划让好而改变信仰之后录制一段视频,送到全世界的电视台去播放。这可能是他疯了的证明吧。”
“所以豪尔是怎么从疯子手里逃出来的?”
“伊拉克人来了。他们早就看黎巴嫩不顺眼,更何况这些恐怖分子手里还掌握着石油和炼油厂!伊拉克军队,在我们的支持下,围剿了安瓦尔的老巢。这个老疯子逃走了,就连这种时候他都没忘了带上豪尔。不过逃亡的路上并不顺利,尤其是在沙漠里。终于,在一次空袭中豪尔找到了机会逃脱了,天知道他怎么从沙漠中央活下来的!当他再次见到第一个活人的时候,得知自己正在叙利亚。”检察官用手在桌子上一拍,像是为自己讲述的故事而感到激动。“然后的事情就简单一些了,在当地人的协助下,他返回黎巴嫩找到了我们的海军,回国了。”
“有点像那种老派的传奇故事,”文森特评论道:“辛巴达什么的?那个水手。”
“抱歉,我好像没读过这个故事。不过我想这种故事的主人公最后一定拿着很多财宝和公主结婚了。而我们的英雄就欠缺这样的结局。”库珀摇头叹息。
“我听着呢。”
“回国之后豪尔在加州的海军基地待了一两个月才被允许回家。回到美恩市。”检察官讲述得似乎很平静,但文森特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迟疑,“市政厅给他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欢迎仪式,媒体也都做了报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豪尔表现得并不像个战争英雄。讲了几句话,悼念了他的战友,就这样,连采访都没有接受。”
“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很多时候都会这样。”文森特回忆起自己从军队退伍的时候,“或者有些人比较低调。”
“大概吧,毕竟我没有当过兵。”库珀点点头,“总之他躲避着人们的视线和谈论,他回到绿墙区的家里和他母亲住了一段日子。天知道豪尔夫人有多高兴!原本死了的儿子又回来了!不过,大概两个月后她就死了。肺病。”
“命运无情!”魔鬼和文森特同时叹息一声。
“上天给了他一个成为英雄的机会,我是说他现在依然是英雄,但是,”库珀停了一下,重新捻转着香烟,“他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命运都安排好了。”文森特知道魔鬼肯定不喜欢这个说法。
“总之在回来之后的这一年里,豪尔很不好过。他好像也没想让自己好过。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深居简出。至少我拿到的资料显示他几乎没什么活着的证明。最初媒体还对个行为乖张的英雄有点兴趣,天天守在马斯登街尾那间小房子门口,但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倒是有几个记者被豪尔打伤了。可能是被这些人搞烦了,伊森消失过一段时间,有人说他回到了黎巴嫩。直到他后来又在美恩市出现,已经没人在乎伊森·豪尔是谁了。”
“媒体的朋友们和警察正相反。他们不会刨根问底查到真相。”
“你不能怪他们。如果观众都不在乎,媒体又何必费力自讨苦吃呢?还不如再写几个新英雄出来让大家敬仰一两个礼拜。是的,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事实上英雄这个称呼在现在这个时代有点落伍。没有人会传颂英雄,像古代诗歌或者神话那样。都不会再有了。”
“嘿,听见了吗?和我说的完全一样!”魔鬼激动起来,“我喜欢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有思想!”
“别这么悲观。不然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呢?”文森特提了提兴致,事实上他自己也多少有点认同库珀的说法。“至少我们认同他做的事情。毕竟我们正在做的事也和他差不多。打击犯罪,惩戒恶人,伸张正义,诸如此类。”
“你指的是什么?豪尔在服役时为国效力还是在绿墙区打人?你看到了,他现在的脾气有点大,对退伍军人来说这是正常的吗?我不这么认为。我甚至觉得他的精神有点问题。”检察官沉默下来,文森特也在回忆着昨晚和伊森的谈话,办公室变得非常安静。机敏的检察官随即开口:“我的故事讲完了。你还没说今天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提醒你晚上去看丹尼的比赛。”文森特看了看表,“还有4分钟。你早点到学校去给他打打气,别等到比赛开始才上看台。”
“慢着,我明白了,你来就是为了了解豪尔的背景?”检察官终于有点开窍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想找个人帮我回忆这个名字。”
“得了吧,文森特!”库珀有点恼怒了,“别把我当傻瓜。豪尔到底有什么不对劲儿?他和骨钩帮有什么联系吗?”
“暂时还没有。”文森特反问道:“你觉得有吗?”
“我本来没往这方面想,不过你今天的举动让我有点想查查看了。”
“你说了算。”
文森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这件大衣是他前天晚上从浮士德大街的洗衣店拿回来的,顺便把瑞典佬弄脏那件拿去修补。没人看得出来他换了衣服,两件大衣一模一样。
“你要去哪儿?”库珀问。
“找地方吃晚饭。再去打打保龄球什么的。”
“绿墙区的事没完。我预感你没这么快从这里脱身。”
“脱身?我从没想过。”文森特叹息着从后代里摸出一支烟放在嘴里,“我无法从任何事情里脱身。”
他出了办公室跟玛姬告别,从楼梯下来走出美恩市法院大楼,把烟点着。又是一个阴沉的星期一傍晚,从大楼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没什么人进去了。文森特看着这些穿着西装拿着公文包行色匆匆的人,漫无目的地猜测他们离开这幢大楼的时候是否拿到想要的东西,又付出了什么作为交换。蒙眼女神的雕像就在他面前的广场上站着,手里的天平永远保持水平,但是这栋楼里发生的一切可能从未公平过。墨菲斯托曾经说过即使天平两端并不在同一高度,但只要它还稳定的挂在忒弥斯手上没掉下来,那就说明是公平的。
这句话像个诅咒。文森特每次路过这里的时候都会想起,都会思考片刻,却从没有过结论。
“我还不知道你还会打保龄球。”魔鬼像是疲倦了一样打破沉默。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织毛衣。”
“我不会织毛衣啊。”魔鬼愣了一下,随即又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文森特把烟踩灭往停车场走,魔鬼问道:“这么早去吃晚饭吗?”
“看情况。我还要去约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