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忧悒的刽子手(1 / 2)
3788年,5月2日,十七点。
安德纳撑着一把伞往地主家的后院走去。
院子里飘着蒙蒙细雨,这雨下得有点令他分不清季节。
风在树里呜呜地吼叫,绿叶上的积水和树枝上的杨絮毛快一阵、缓一阵地落在地上。这风总是把雨和毛吹到安德纳的脖颈里,他只好握住伞柄与伞面交界的地方,哈腰躲在伞下。
真的是太穷了,他看着破烂的院子想。
即便他知道,大多数小地主家的生活水平就是这样,甚至大地主也没好到哪去。
说是地主,也只是比种地的农民过的得好点。
可就是那么一点儿,也足以让农民与地主双方的距离长的跟牛胃似的。
地主不吃糊状的汤,他们吃有形状的面包,通常情况下家中还能有两三个仆人,这是极好的生活,但跟安德纳现在的日子比——不用跟在家族时比——差得远。
他估计着,巴贝巴拉卡洛斯地主一年的收入大概是十个银币到二十个银币。自耕农一年能赚一到两个银币,种上十多年的地能赶上地主一年的收入。
粗略一算,他将佐伊与农民的收入进行了对比。
平均下来,佐伊每分钟能赚的钱跟农民劳作十一天赚的差不多,这还没算他不清楚的黑色收入。
“呵……”
干枯和近似悲伤的心情在他的脖子后挑逗着他,他也禁不起挑逗,又开始乱想。
他先是快速在后院里转了一圈,试图用“超感官知觉”寻找魔药存放的位置。
可他没感知到魔药“光坠”的存在。
转了一圈后,他发现地主家里的灵性植物除了无用的猪草外,还有一些不算昂贵的草药,甚至还有一张散发着魔力的蛇皮,可这些都不足以与数目庞大的槲寄生气息相比较。槲寄生,也就是金枝,一种被广泛悬挂在百姓家里的灵性植物。干燥了的槲寄生是金黄色的,与太阳、太阳花、黄金颜色相同,这也就是为什么民众认为槲寄生能招财辟邪,纷纷挂在家中。
又快速转了一圈,安德纳确认地主家里真的没有魔药的气息。
希格维尔的消息会出错吗?他思考。
应该不会的。或许仅仅是这户地主家里没有魔药?
这里槲寄生倒是多,浓郁得近乎只能察觉到槲寄生散发出来的魔力了。
这么多槲寄生可不便宜。
难道魔药的气息被槲寄生盖住了?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我现在所站的位置可以看见猪草,“超感官知觉”却只能感知到槲寄生的存在。
如果猪草的气息能被槲寄生的盖住,那么槲寄生的气息盖住魔药的气息就不足为奇,毕竟制作魔法物品的基础材料里包含了金枝,它蕴含的魔力也许真的比我想象的要强很多。
也对,以前希格在我房间施展魔法时,她走后好几天我都不能感受到房间里“落日熔金”的存在。
或许这次也是。
这究竟是槲寄生厉害还是“光坠”太弱了?
说起来,我身上为什么一直都有希格维尔的魔法气息?
现在也有。
算了。
没再想下去,为了验证猜想,他往槲寄生气息稀薄的地方走了走,最后又回到槲寄生气息最为浓郁的地方。
他依旧没找到魔药的位置,但借由槲寄生气息的疏密程度排除了很多地方。
现在,只剩下了一间房——厨房。
厨房附近的槲寄生气息冲得他头晕。
这让他确定魔药只可能存在于这地方。
大致探索好了魔药的位置,他准备先去上厕所,深夜时再去厨房看看。
若是厨房也没有,他只能与佐伊再换一家。
远远的,他看见一顶木棚子。
起初他以为那是牲口棚,走进了才认出是一群农奴的家。他们的破窝棚上都挂了一束招财辟邪的金黄槲寄生。
他本想离开,旋即朝着破窝棚走去。
他打算从农奴的嘴里问出点什么。
透过窝棚门上的大窟窿,他看见三个人坐在门口,两个成年的一个小的。看起来并没什么精神。成年的那两个也没多老,模样大致四五十岁,但农奴的外表通常比真实年龄大上很多,他估计他们也就二十五六岁,没比自己大多少。
他快步走向他们,走到门口时,那扇破门并没朝他打开。
他礼貌敲着门,过了一小会儿,靠近门边的成年女人慢慢推开门。
靠近看,他确定女人最多三十岁。
他面前的这位女农奴的外貌较为不错,嘴里的牙齿完好无损,头发也还剩了些,脸上的皱纹也不多,除了那糜烂着的右眼外表没什么伤,稀疏的头发从头顶垂下来,跟冬季山上的灌木一样,里面都有一些微小的生物。
不过,安德纳嗅到女农奴——或是另一个成年农奴——身上有股子慢性肾病独有的骚臭味。
视线越过面前的农奴们,安德纳大致看清了屋里的布局。
泥土地上有几张堆叠在一起的脏草席,草席上躺着五个人和几只母鸡,豁口的碗工工整整摆在墙根,那墙根处居然还有一个洞,于是再没别的什么了。
听到声音,躺着的人坐起来了,干活的人也不干了。棚内所有活着的人,还有几只母鸡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他们空洞地盯着安德纳,安德纳麻木地盯着他们。
“请问,茅房往哪边走?可以带我去一趟么?”安德纳问。
靠他最近的女农奴抬眼瞅他,像是没看见东西那样又垂下眼眸。
“请问,茅房在哪边?可以带我去一趟么?”
屋里没人应答,安德纳只好又问了一遍。
雨水滴答滴答地透过棚顶的稻草下坠,窝着的母鸡抖抖潮湿的翅膀,咕咕咕地从草席上起来,换了个淋不到雨的地方。
草席被水泡过后有股酸臭的气味,配上浓郁的鸡粪味,熏得安德纳直皱眉。
那几个农奴依旧没说话,也没别的动作。
走出吃饭的房子时,安德纳记得天还是亮着的、阴凄的,现在到只剩下阴森森了。
这时,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被看起来父亲模样的人推出来,她手上还拎着一大桶泥巴,似乎刚刚正在补墙。
于是,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走向安德纳,声音极小地说:“我带您去吧。”
“谢谢你。”
喝过“光坠”后,孩子都能拎起来这么沉的东西了吗,安德纳想,我真的没见过这个体型的小女孩能拎得动那桶泥巴,但农奴也说不定,从小就开始干活的农奴力气总是很大。
他拿出两块黄色的咸味饼子,早上在集市买的,放在窝棚门口以示感谢。
转身后,他边走边轻挠发际线处的皮肤,发带绑的有点紧,那地方又疼又痒。
他默默跟在小女孩后面,看小女孩没穿鞋的脚踩进泥巴里,再抽出来。
视线稍向上移,他看见的是小女孩在雨中哆嗦着的、没遮挡物的身体,活像只被赶出鸡舍的小母鸡。
于是他把伞柄向前一送,想给小女孩打上伞,不曾想被后者躲开了。
小女孩在咳嗽,似乎还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