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离别(四)(2 / 2)
安德纳第一次坐牢时,日复一日的臭味和吵闹声快逼疯了他。即便他在暗无天日的神选之塔里呆过更久的时间,神选之塔里终究是有书籍的。
在监狱的后期,他总将这种声音当成广场上喝彩的掌声。
不是那种集市上的热闹声,是人头落地时,围观群众的欢呼声。
纽伦不克广场的中心是勒林若西最大最豪华的断头台。每当有犯人要处置时,那地方就围满了乌泱泱的人。
跟观看外科手术一样,买了票的人搬来一排排的折叠小椅子围在最内侧,走后留下一摊摊葵花籽壳。
安德纳见过这场面。围观群众挥舞双手高声呐喊。犯人登场时,坐着的会站起来,站着的会蹦起来,前前后后所有人都蹦起来,附近的楼都在颤。
嘴里高呼着“帝国万岁!太阳神保佑!”,或是芒神话里别的什么神明,比如月之母神。
他们像蒙住眼的黄牛,丝毫没察觉到自己与台上的人没有区别。
纽伦不克广场周围有一些古树,那上面也挤着人。
他们是最忠实的死刑爱好者,没钱买票,冒着危险爬上几层楼高的树杈上,有的还背着孩子。
不过,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处死平民的表演——盗贼除外,纽伦不克断头台是贵族专属的行刑台。
或许从骨子里,平民也不愿看到同类的尸体,贵族的陨落能带给他们超越视觉体验的快感。
来提取犯人的侍卫还是昨天那个治安侍卫,他手里那把大剪子跟宰牛用的砍刀似的。他站在楼梯口处打了好几个哈欠,慢悠悠朝着安德纳这边走来。
烤鸡、葡萄酒、水晶蒸包……
安德纳不可置信地走到栏杆处,右手腕无意识僵硬地转起来。
一个又一个侍卫从转角处出现,一个接一个向这边走来。
我真的该死,我真不是个东西。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抓紧锈迹斑斑的栏杆。
他向两侧掰着栏杆,抓得铁锈都掉了,一种名为悔恨的东西控制住他,眼睛睁得老大。
他的视线顺着领头侍卫移动,最后移动到了薛俄身上。
当了薛俄好几天邻居的他才注意到,薛俄带着的戒指上,刻着一朵花,象征爱、真理、规则与信念四叶草。
这些天的日子真是糟糕透了,简直太糟了。
我竟迟钝到如此地步,我竟忘了“放血运动”中死了多少人,我真是蠢货。
就在安德纳的左手边,就在他的眼皮下,薛俄接过了侍卫手里的那把大剪子,从根部剪断了自己的长发。
在爱佩兰托帝国,头发的价值是极高的。
芒神话中,太阳神“芒”的第一个孩子月之母神“因”,是由“芒”的头发一点点编织而成,每当“芒”的头发用完,祂就会自行砍掉脑袋,等待拥有长发的新头长出来,再用新的头发继续编制,最后,月之母神“因”诞生了。
(注:名称前没有加表示性别的字时,表示没有性别
因此,死于断头台的人的头发价格直冲云霄,贵族的头发更是昂贵。
薛俄把绑好的头发交给侍卫,反复嘱咐侍卫这些头发一定要交给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