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2 / 2)
楚国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每次楚国进攻郑国,都不会对郑国造成太大的损失,毕竟要是将郑国惹毛了,导致郑国不要命的反扑,将会对楚国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对于晋国而言,也是一样的道理,郑国被任何一个国家打他都可以不管,唯独楚国。如果郑国在对楚政策上全面倒向楚国,那么晋国将会直面西、南双线强国压迫。所以不但出事的时候要帮,为防止郑国倒向楚国,即便是没出事的时候,也得把郑国供起来。
这也是郑国能在晋楚两大国之间反复横跳的原因之一。
此时赵朔在距离楚国边境三十里的郑国城颖驻扎,率兵车六百乘,合计七万五千余兵力与郑国所率兵车两百乘会军。晋军主将赵朔,上军将栾书、下军将士燮、司马韩厥。郑国由郑穆公的儿子公子羽统一领军,这公子羽是郑穆公最喜爱的儿子,名叫姬羽,此番来率军抵御楚国,想必便是被安排来镀金的。
此刻赵朔坐在营座首位,心中反复推演着那将会改变中原局势的计划。想了许久,又抬眼看这营内正有说有笑,仿佛于这场战争无关的郑国将领,心中也暗暗对那计划做着些调整。
与其说郑国是夹缝中求生存,不如说郑国是以小国之力牵着晋楚两国的鼻子走。但是政治时刻充满变化,危机难以预料,不知这样的局面能保持多久,郑国往后的对外政策会有什么改变。
赵朔的大计,不容许有这些不确定因数的干扰,所以这场仗,必须将郑国和楚国两个威胁,彻底压制,至少在他的计划完成前,郑国和楚国都不能有干扰他的机会。
打定主意,赵朔便开口,谈及方才承报上来的军情,“此番楚军率军三万精锐,在上蔡驻扎,另有两万南方蛮人由宛城而来,一路北上,每日行百里,疾走如风。”赵朔声音不疾不徐,说完情报内容,又扭头对着身旁的公子羽问道,“不知公子可有良策?”
赵朔年纪比公子羽要大上不少,公子羽闻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对着赵朔拱手一拜,“来时君父便有所嘱咐,赵将军身经百战,足智多谋。此番当以赵将军为将,羽不敢大放厥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赵朔闻言,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将军就却之不恭了。”赵朔说着,起身走到沙盘前,“此番楚军分兵两路前来,楚正军驻扎上蔡,威逼鄢陵和许城,故我军于城颖驻扎,楚军想要攻我鄢陵或许城,必先与我城颖驻军遭遇。”
众将领闻言,纷纷看向沙盘,只见沙盘上,楚国城池由右到左分别为上蔡、驻马城、申城、宛城,四城呈一字排开,其中上蔡和驻马城相邻近,申城、宛城相邻近,四城中间,相距约三百里;四城上方,在上蔡斜前方,是此番晋军驻扎的郑国城颖,城颖后方左右两侧,是郑国的鄢陵和许城。
“此番楚军陈兵不动,南方蛮人日行百里,来势汹汹。故我军不可坐以待毙,等蛮人与楚军会和,我军将面临巨大压力。”赵朔沉声开口。“上军将栾书听令,”
“在!”人群中有一中年将领站出来,抱拳静待指令。
“命你率上军兵车三百乘,郑军兵车一百乘,即刻攻伐上蔡楚军。”
“尊令!”
“下军将士燮听令”
士会的儿子士燮闻言,从将领中站出来,大声道:“末将在!”
“命你率下军兵车三百乘,急行军往申城方向,狙击北上南蛮,务必不能让其与楚军会和。”赵朔安排完,又对着声旁的公子羽点头说道:“公子您率郑国余下一百乘兵车,驻守城颖,我亲率八千骑兵,游走于驻马城方向,支援上军。”
随着一条条军令颁发出来,便有人陆续离开营地,最后只剩下赵朔一人。此时赵朔目光依然留在沙盘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军如此安排,与往常的保守方针相悖,不知将军是何用意?”此时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内的人影从营帐后走出,立于赵朔身旁,开口问道。
“程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此番夷皋行此决策,我跟父亲苦思许久,皆无法判断其用意,这些天一直心神不定,直至日前,我才有些许觉悟,夷皋恐怕是要率先对我赵家动手了。”赵朔回身坐回主位上,接着开口:“此番领军将领,说好听点,都是些没怎么打过账的。而以往楚军伐郑,你我都知道是郑国在从中作梗,故而每次联郑抗楚,都采取保守策略,但是这次,恐怕不是郑国插手这么简单,如果我分析得不错,应该是夷皋想借楚国之手做些什么。所以我不准备坐以待毙了,等这场仗结束,就是我等起事之时。”。赵朔目光深邃,“这一仗,我要让郑国彻底倒向晋国,也要让楚国短时间内不能有兴风作浪的机会。你立刻联络散布在绛城的人做好准备。”
笼罩在黑袍里的人影闻言,头颅瞬间抬起来,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错愕的脸。赵朔说得漫不经心,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关乎整个天下的大事。略微思索,便对赵朔开口道:“夷皋既然有所针对,将军还需注意自身安危,程婴这就安排下去。”,说着,退出营帐。
赵朔听到程婴的话,仿佛并没有放在心上一般,直到程婴的踪迹完全消失,赵朔才清呼出一口气。既然决定了,那就按照计划走下去吧!
此时士燮领下军已经在驻马城和申城之间驻扎,楚国蛮人要想与驻扎在上蔡的楚军会和,这是一条必经之路,士燮的任务,就是狙击蛮人,防止上蔡战场的友军面临双线应敌的压力。
蛮人是居住在华夏中原南方的土著,身体强壮,适应力极强,战斗力也不容小觑。当年季连部落酋长先祖鬻熊,也就是后来的楚国先祖,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在商衰周兴时,审时度势,率族投靠周文王,并成为周文王的火师,从此臣属于周。
周成王时期,鬻熊的曾孙芈绎蒙阴分封为子爵,封地荆蛮,建都丹阳,遂改国号兼族名为楚。当时的楚国穷困潦倒,经济、文化非常落后,虽以国自居,但实际上还是以部落的形式生存。后历代楚国国君以丹阳为根据地,稳固国内形式后,向南扩张,一路披荆斩棘,才形成如今国土面积第一的楚国,而所谓的南方蛮人,便是最后一批依附于楚国的土著。
与养尊处优的中原人不同,这些人常年居于深山之中,即是最后一批依附于楚国的,也是跟楚国抗争时间最长的部族,数百年来,由血脉中传承而来的斗争精神,让这些人生来便是一个勇猛的战士。然而中原人对南方人的轻视,也是与生俱来的,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是曾在楚国手中吃过大亏,南方人也依旧只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所以此刻整个下军,并没有那种大战来临的紧迫感,甚至没有斥候在营地周围巡逻。这是除楚国外其它国家都能享受的待遇,中原国家都是读周礼长大的,不会攻击没有列队的敌军;楚国向来不讲道理,不在此列;而南方蛮人,更没有人将他们放在眼中。
此时下军军营一片祥和,士兵们有说有笑,正埋锅造饭。然而,在距营地五里外的一个小山坡上,四名骑在马背上的身影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为首的一人身骑一批白色的高大骏马,那人眼眶凹陷,面庞棱角分明,如果穿上中原人的衣服,料想也是一位美少年。此时他赤裸着上身,一只覆盖了整个上半身的凤凰纹身,翱翔在他那充满力量感的古铜色皮肤上,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一般,给那少年凭添了些许野性。那人默默地注视着晋下军这一切,已经有一个时辰了,期间没有只言片语,片刻后,他调转马头,缓步离开了那片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