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2)
百里奉转过身来,看向竺光济。竺光济惊慌失措的样子,使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吧,他对竺光济的失态给予了充足的耐心。
“焚寂,不要对后辈太严格了,他才十五岁而已。”百里奉对焚寂说道,他手上的火把闪烁着淡黄色的火焰。
焚寂没有回话,不过他也没有再嘲讽竺光济了。他只是站在竺光济的身后,等待着他自己站起来。
竺光济瘫坐在地面上,生物的本能告诉他应该尽快逃跑,但是他双腿发软,完全站不起来,而且身后还有焚寂中将拦着,完全没有逃跑成功的可能性。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在口腔内犹如落入沸水的蜈蚣般不断挣扎着,那份疼痛顺着喉咙一直向下,向身体的深处传去,使得他浑身痛苦不堪。他从未如此恐惧过,在遇到兽人的那个晚上没有过,在目睹爸爸和兽人战斗的那个上午没有过,在与百里奉战斗的时候也没有过。竺光济冷汗如雨而下,把衣服打湿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竺光济感觉自己的身体适应了这份恐惧。他的双腿似乎重新获得了力量,驱使他向上站起。他抬起手来,想抓住什么借力站起来,他的手就那样在空中挥舞着。焚寂握住了那只挥舞的孤寂的手,竺光济先是一愣,当他意识到是身后的焚寂中将在扶他起来的时候,他一用力,站了起来。
“对……对不起。”竺光济喘着粗气,虚弱地道着歉,他微微弓着腰,膝盖微曲,一副随时都会再次倒下的样子,“对不起,我缓过来了。”他继续说着,把手收了回来,然后转了个身,面向了百里奉,“走吧,上将,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竺光济虚弱的语气,配合颤抖的身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硬撑。不过,令百里奉不解的是,为什么竺光济会表现出如此害怕的样子,他明明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这样子,就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百里奉转过身去,继续往里走着,他一边走,一边在想自己让他也知道这个是否是正确的选择。说实话,百里奉对竺光济还不是特别了解,他在思考就因为竺光济会使用符就擅自把他归为同伴是否太草率了。不过话说回来,时间之紧迫又令百里奉感到烦躁。三个月前兽人就尝试越过河了,这还只是发现了的,会不会有更多还未发现的潜伏进来的兽人呢?百里奉一边走,一边焦躁地思索着。兽人早已出手了,自己却只能见招拆招。如果,如果我败给了兽人……他想,那我有什么面目去见那些死去的战友啊?百里奉紧紧地握住了火把,火把发出了咯吱咯吱地声音,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接下来的路是一条笔直的路,这条路修得十分工整。走在这条山洞内的人造路上,一股特有的寒冷顺着竺光济的衣领往下滑,竺光济感觉自己仿佛在被孤寂与恐惧舔舐全身。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竺光济看到了出口,前面似乎有一个较大的空间。
突然,一阵咆哮声从前面传来,那咆哮与竺光济迄今为止听到的任何咆哮都不同,竺光济从未听到过有哪种野兽发出过这样的咆哮。这是一种充满了破坏与野性的咆哮,是一种强大与暴力的结合。竺光济又双腿一软,幸好焚寂及时扶住了他。
“我就猜到了。”焚寂不屑地说了句。
百里奉和麦则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径直朝前走去。竺光济站在原地缓了缓,待情绪稳定后在焚寂的搀扶下也继续走着。
前面果然是一个人工挖凿的大厅,也就是说,为了藏这个东西,人们对着山上挖了一条路,并且在山里面挖出了一个大厅吗?竺光济一边朝那个大厅走去一边暗暗想着。当他走到大厅的门口时,百里奉上将已经把大厅墙壁上的壁灯全部点燃了。
在大厅的中央,有一头可怕的怪物。
竺光济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是停止了,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一股刻在生物基因中的本能令他感到浑身生理性不适,他全身一瘫,一条胳膊被焚寂扯着,而身体的其余部分全部往地上落。
“喂喂,至于吗?”焚寂感到有点儿奇怪,就算害怕也不至于怕到这种程度吧?
当竺光济第一眼看见那怪物时,就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毫无疑问,那怪物是一只兽人。然而,他并没有看出那是哪种野兽。在三个月前的那次兽人潜入行动中,竺光济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半鱼半人的兽人,但这次他完全看不出来。这兽人身高两米往上,体格硕大,至少要两三个人手拉着手才能环着它的腰抱一圈。在它头上,有着如同鹿一般的角,犹如盘绕的虬枝。它的脸乍一看就像是牛,但是又有人的特征。它浑身包裹着类似于鱼的鳞片,鳞片之下覆盖着健硕的肌肉,看上去令人感到胆寒。而它的脚和飞禽的脚很像,长长的爪子在坚硬的地面上划出道道裂痕。那兽人浑身绑了四条铁链,四条铁链的另一端分别固定在四根钉柱上,而四根钉住则固定在大厅的四个角落里。兽人正好被固定在大厅的中间位置,而在兽人脚下的地面,有着特殊的很明显的人为的图案。
“那个,是,符吗?”竺光济大口喘着粗气,他感觉自己的视线有点儿模糊了。
“符也是分很多种的。”百里奉解释道,“那兽人脚下的符,属于封印符。”
这时,那兽人抬起头来,面朝天花板,竺光济看到它的胸脯急剧地鼓了起来。然后,它用力一吼,一阵不亚于刚才那声咆哮的巨响犹如雷鸣般朝竺光济涌来。竺光济条件反射般地紧紧闭上了眼睛,却没有丝毫用处。恐惧犹如虫子在他的血管里爬行。
吼叫持续了数秒,对竺光济来说这数秒犹如数个世纪那般漫长。吼叫结束后,又过了好几秒,他的意识才逐渐恢复,视线才逐渐清晰。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百里奉和麦则笔直地站着,面朝那只兽人,而扶着自己的焚寂中将也一动不动,感受不到一丝恐惧。竺光济突然感觉好丢人,他费力地重新站了起来。
“好久不见啊,辰爪。”待那个兽人停止吼叫并安静下来后,百里奉对那个兽人打起了招呼。原来兽人是可以与人类交流的吗?竺光济情不自禁地想。
“你是?”名为辰爪的兽人发出了粗犷的声音,“你是谁?那个叫杰文的混帐呢?”
“杰文上将没空理你。”百里奉上将不屑地说道,“真没想到,二十年了,你居然还这么精神。”
“啊?二十年了?啊……都二十年了啊……”辰爪抬起头来,仰视着冰冷的漆黑的天花板,“那个叫杰文的,该不会已经老死了吧?哈哈哈!”
“开什么玩笑。”百里奉双手环胸,语气中充满鄙夷,“你难道只会耍嘴皮子功夫了吗?真丢人啊,直到如今,我都还记得当初你被杰文上将爆砍的场面啊,那还真是一场压倒性的战斗啊。”
“啊?”辰爪似乎想抬起自己的一只胳膊,但由于锁链的缘故,它的胳膊只能抬到胸口。它暴躁地扯了扯锁链,却完全无法扯动,锁链相互碰撞,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巨大声响。
“怎么,我说错了吗?还是说,二十年的封印生活把你那小到可怜的脑容量也封印了吗?”
“哈哈哈哈!”辰爪扬起脑袋大笑起来,“就算你没说错吧,那你现在是来干嘛的?”
“没什么,只是想让我们的一个新人见见所谓的‘最强兽人’罢了。这个新人似乎对战胜兽人有些许迟疑,所以我得给他点儿信心啊。”
“战胜兽人?”百里奉的话似乎戳到了辰爪的痛处,它因为感到被挑衅而愤怒地肆意摇晃着身体,一次比一次更用力。绑在它身上的锁链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似乎随时都会断掉,“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啊,我们是被那个叫杰文的混帐打败的,可不是被人类打败的啊。不过,只要那个混帐还属于生物,就不可能不会死,就算没人能杀死他,他迟早也会老死。就算我们这一代兽人不能将你们赶尽杀绝,但是只要把那个人类耗死了,我们的下一代必定会完成我们未能完成的事情,必定会把你们赶尽杀绝。”
百里奉看着眼前的兽人,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他很清楚,辰爪说得完全正确。过去,他们受杰文的保护,战胜了兽人,但是杰文不可能一直保护他们。现在杰文已经不在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说完这句话,百里奉便回头离去。他径直与站在后面的焚寂和竺光济擦肩而过,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在逃避现实,虚张声势。
竺光济回过头望了望百里奉的背影,他突然觉得那个走进黑暗的背影是那么的孤独。
“结束了吗?”竺光济小声问道。
“似乎是呢。”焚寂的语气出人意料的温和,“走吧,回去吧。”说完,他也跟着转头离去。
竺光济站在原地,不知自己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