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0章 交濡（1 / 2）
他刚转过身去，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处的赵约罗，眼中含泪愤愤的瞅着他道：“您这不是不讲理吗，当年之事哪里分得清对错，难道紫苏要不顾派中弟子性命，任由失去理智的您伤及无辜吗？！那时以您的功力，谁能拦得住！您再恨我们也不该这样对待自己，更不该伤了为您豁出性命的阿奴的心。”
赵约罗越说越气，越说越难过，坐在绣墩上背着身抹起泪来，“皇后说的对，我就是个没爹疼的孤女，活该被人欺辱。现在……我亲爹也不认我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儿……”
她一哭，肖贤就慌了神，谁能想到，当年睥睨九州的无上魔尊面对女儿的眼泪，竟也有如此无措的时候。
外面，蓝妙音正极力抢救观音奴，一边给她扇扇子一边掐人中。
肖贤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真是被她们娘仨拿捏在了手心儿里，下辈子都难逃此劫。于是，他拿起案桌上的汤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赵约罗听到身后有动静，她擦了擦眼泪偷偷看了一眼肖贤，他侧身坐在榻上低声道：“你们何苦要救一个已经入土为安的无用之人。”
还要揭开他的棺材板，活生生给他拉出来。
赵约罗道：“收起您那些话吧，女儿不爱听。过去我没有一件事忤逆你，现在你也该听听女儿的话了，不许再任性了，对吧，阿奴？”
话音未落，肖贤就看到观音奴完好无损的抱臂靠在门框边，“看来阿公还没那么绝情。”
肖贤这才知，是两人联手，略施小计，只为了让他乖乖喝药。
也就是现在了，若换作以前，她们哪里敢。可她们也算准了，他是心疼她们的。
观音奴见他一言不发，一脸不悦的坐在那儿，又走过去道：“哎，生气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和我们较真儿吗？您大人有大量，气坏了身子，饕饕婆婆还不得吃了我。对吧红姑姑。”
肖贤合上双目，长出一口气，神色稍霁了几分，她们平安无事于他而言就是最好的。
“你们真是……胡闹。”
赵约罗佯装嗔怒道：“对啊，阿奴真是胡闹，爹，您看她是不是长大了，都敢算计您了。”
观音奴不敢置信的看着赵约罗，这分明就是她出的主意，怎么硬生生扣在自己头上。她也不想开脱，神色复杂的看着肖贤道：“只要阿公好好喝药便好，您要是生气，就冲我一人来好了，反正我一直是冤大头么。”
赵约罗笑吟吟的道：“爹，您还不知吧，现在这个小丫头可是名动四方的青莲剑圣，天人们听了她的名号都要四散奔逃，等您病好了，和她切磋一番剑法，看看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观音奴自觉有在剑仙面前班门弄斧之感，眼前这人可是当年的一剑独秀啊！她也很难忘记幼年时他的绝世之姿。她脸颊绯红的别过头道：“哎呀红姑姑提这个干嘛……我差得远啦。”
“呦，在祖君面前还害羞了？”
肖贤对此倒是提起了兴趣，他从刚回来那会儿便一直在想，这个外表风流多情，娇嗔妩媚却眉目冷冽，比慕紫苏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小姑娘，当真是曾经他一只手就能给她抱在怀里，喜欢唱歌哄他开心的小孙女么。
虽然他功力大不如前，却能感受到她的蜕变。
他心中感慨万千，又无比欣慰，他所爱的人都实现了她们的梦想，可他知道这一路走来，十难九险，如履薄冰。他也心疼极了。
观音奴将却邪剑从藏星伞中幻化而出，然后捧着剑，蹲在肖贤膝前仰头道：“阿公，这是您最爱的却邪剑，婆婆将它交给了我，这些年我用它杀尽天人，为您报仇雪恨了。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
肖贤见了他曾爱不释手的却邪，自然欢喜，他轻轻抚摸着剑身和剑穗，神色又垂落下来道：“不必了，我已经用不了剑了。”
观音奴固执的将却邪塞到他手里道：“胡说，有婆婆在呢，您担心什么，再过不久，您还是一剑独秀，我们一起去上战场杀敌，和红姑姑一起并肩作战，如何？”
那个场景，只要肖贤想想就无比向往。
可是……只要想到那根本不存在的希望，他就更为心痛了，便沉默不语。相比起自己，他更不愿看到她们希望落空的模样。
见肖贤不为所动，观音奴和赵约罗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而蓝妙音的尖叫声又恰到好处的打破了尴尬，“不好了！方才顾长老跟我说，嫂嫂，嫂嫂他为了最后一株药材，去了新世界！”
观音奴觉得她大惊小怪，道：“那又如何，就算婆婆杀个七进七出也没人拦得住她，除非……”她和赵约罗同时想到了那最坏的结果。
蓝妙音道：“那最后一株药材是赤玄异果，在兜率天宫！”
肖贤一怔，袖中的双手也不由然紧攥起来，许是因为太过担忧，心口处刚刚平息的痛楚再度袭来，疼得他几乎难以喘息。
“爹……爹您怎么了！？”
“师尊！”
“阿公！”
三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在意识消弭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自己唤着她的名字。
“饕饕……”
新世界
一个偏僻无人角落里，慕紫苏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幻出的双翼，心想她化作鬼蜮里鬼母的模样，不知能否骗过离伽天主。她管不了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拼上这条老命也要取来那赤玄异果，不然可就辜负了顾修缘和观音奴的心意了。
一路上到处是修士断裂的肢体和无人掩埋的尸体，尸蛆爬满，散发着阵阵恶臭，还有醉生梦死的新人类正在进行短暂的欢愉。天边，那遮天蔽日的巨大的血红的心脏正在鼓动，暗红色的血流和根根脉络清晰可见。
她拿着鬼蜮的令牌进入了传送阵内。一瞬间便进入了兜率天宫中。
眼前一片被冰封，破败的景象，随处可见正在沉睡的天人。
她走着走着就觉得这里好像来过……坏了！自己是不是也中鬼打墙了！而此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像是……顾臻臻？！
慕紫苏抬眼，破旧的殿顶盘桓着一条巨龙的尸骨，这里是龙帝的天宫。
里面传来了一个少女尖锐的声音。
“启禀龙帝！卫夫人这么多年从未真正手刃修士，此次又莫名失踪许久才归来。属下听闻，她被瑶光君所擒，又从太虚剑盟中逃回新世界，她的种种行为实在惹人生疑！”
九十九重玉阶之上，额上生着一轮弯月般的龙角的女子，身披银鳞铠甲，端坐在王位之上，眉间满是狠厉无情。
向龙帝告状的女子名为十七，因琵琶骨资质优渥成为了龙帝的性奴。她嫉妒心极强，杀了一个又一个天女，只为获得龙帝的专宠。她之所以如此针对顾臻臻，亦是因为她神骨的资质远超于她。在九祸神君杀死乾达婆和紧那罗，成为新任八部众后，龙帝几人对离伽天主的决定颇有微词。无数凡人进入离伽天主的心脏，却只为他一人提供力量。可其余几位八部众便会随着时间消失进入天人五衰，他们便开始了自相残杀，要将离伽天主杀死取而代之。他们便四处寻找神骨优越的凡人，与其交欢或是食用，为自己争得一分生机。
顾臻臻冷笑道：“当年进入新世界，你们是如何信誓旦旦的应我的，都多少年了，连一个区区唐璟阳你们都杀不死，还要让老娘冒着生命危险去太虚剑盟杀死唐璟阳。”她长眉一挑，“莫非是十七姐姐你有意包庇唐璟阳？听说在你服侍八部众之前，你和他曾有露水情缘，怎么，如今为你的老相好来报仇了？”
“你——！你胡说八道！龙帝，属下和兄弟们好容易将瑶光君的大弟子李秋潭设计抓回，是她将他们放走，不然，瑶光君早就是属下的剑下鬼了！还请龙帝下令处置卫夫人！”
龙帝向十七招了招手，十七收起手中精巧的折扇，斜睨了一眼顾臻臻，然后跪着爬上玉阶，爬到王座上，侧身坐在了龙帝的怀中，对顾臻臻得意的笑了笑。
龙帝道：“卫夫人，如今只有一个方法能洗脱你的罪名。你应当知晓。”
——亲手杀了瑶光君！
顾臻臻叩拜，眼露杀气道：“属下求之不得！”
那个冷美人十七如今像个调皮的小狐狸一样亲吻着龙帝修长的脖颈，龙性本淫，一霎时她情欲大发，龙帝将她按在踏上，一条硕大无比的龙尾游移晃动，然后进入了十七的身体——
慕紫苏略带恶心的看着这一幕，然后便看到顾臻臻向着那巨大的心脏处飞去。
她心道不妙，顾臻臻难道真要杀老顾吗？！可是以她的这点功力，难道……她要再次进行涅槃？可她也清楚的感知到，顾臻臻如今的身躯已经濒临极限，她若再强行涅槃只会神魂俱灭，而她强大的神骨也会被离伽天主吞噬！
顾臻臻又一次的飞入了心脏内，慕紫苏不能坐视不理，也紧随其后。七彩霞光不动声色的将她笼罩起来，她将气压得很低，以免让离伽天主发现自己。
眼前一片血雾迷蒙，腥臭杂乱扑鼻而来，她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失去神骨被离伽天主吞噬的灵魂，一双双漆黑充满怨念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痛苦，不甘，怨恨，悔不当初……
“救救我……救救我——！”
“求求你……救我出去……”
“我知错了……我知错……”
那些曾经为了力量，健康的身躯或是种种求之不得的愿望，不惜献上灵魂，凭借天赐的神力风光一时的人们，如今身体化为脓血，永远的被封印在了离伽天主的心脏内。外面的人也无人知晓，新人类的下场会是如此凄惨。这个秘密也同他们的灵魂一般埋藏在此。
怨灵奋力的伸手去抓慕紫苏，却在沾染到她的元气时立刻灰飞烟灭。
慕紫苏极力克制住超度他们的心，四处寻找顾臻臻。
——看到了！
慕紫苏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出了心脏，二人同时跌落在地，慕紫苏却将她护在怀里。她身上满是鲜血，濒死一般大口的喘息着。她再次用太初之血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紫苏姐……”
她似乎也感受到了慕紫苏的气息，在昏迷中呓语着她的名字。当她醒来后看到面前人不人鸟不鸟的怪物，便道：“鬼母？”
慕紫苏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她已经是敌人了。她沉声道：“你不能再涅槃了。”
“鬼蜮的人，也来管新人类的闲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