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番外 《FarewellAppu》……(1 / 2)
“我不知道。”早乙女天礼这么回答了。
天礼一直追寻着天空中人为的绚烂,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早就知道烟花是什么样子。
只是那场独属于自己的焰火,声势实在是太过于浩大, 年幼的他茫然站在正中央, 手里抓着男人的小拇指。
天空和大地只有红色,硝烟的味道远不如男人嘴角的笑来的有气势。
那个时候, 天礼仰着头, 不清楚自己视野被迫接受的,是锤在心跳声中的轰响所伴随的火光, 还是站在火光中放纵他牵着手的人。
那一幕他记了很久, 因为那是第一次, 琴酒真的对他说了类似承诺的话。
“原来是你们做的。”苏格兰感叹,“我听说过那次爆炸, 爆炸直接摧毁了剃刀党的仓库。在那之后, 他们不得不割掉一部分业务,转而和政府合作。”
“那部分业务被琴酒拿到了。”天礼说。
苏格兰第一次听当事人提起那些模糊的事情。
在情报中, 早乙女天礼在被琴酒找到后,当成了「诱饵」。
早在一战开始之前, 剃刀党就逐渐从伯明翰发展至各个社会角落,两次世界大战给政府带来巨大的压力, 让他们在无人管辖的期间越发猖獗——圣吉尔斯教区贫民窟是剃刀党的大半个仓库。
在那里的人, 不管是大人小孩, 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谢尔比的眼线。
琴酒利用了早乙女天礼,并在用完之后没有把人丢掉,而是继续带着。
换位思考一下,苏格兰觉得早乙女对琴酒的态度是完全合理的。
他背叛了谢尔比, 而新的「主人」居然没有在他失去价值之后抛弃他。
要是再考虑到琴酒是个多么冷酷的男人,那就更令人死心塌地了。
在这个狭小又空荡的房间,苏格兰隐约能看见眼前的人,看着他是怎么从一个很小的孩子逐渐成为现在这个模样。
环境给他的选择很少,好像都是必然的事情,他只能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这不能算是回答。”苏格兰说,“你还是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哭。”
——这有些无理取闹了,早乙女为了理清楚自己也弄不明白的东西,已经把过去的事告诉了他。
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礼节,就是不要去探查太私人的事情,可苏格兰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不了解他的话,你是没办法去对抗他的。
“你后悔了吗?和公安合作也是,你想要离开?”
天礼思索了一下,和这个如今已经社会性死亡的人继续说起自己的事。
“我在十八岁的时候产生过离开的念头。”
“哦?”
“呆在组织很枯燥乏味,做不完的工作,杀不完的人。我从中学到的,全是仅凭经验也能推测出结局的东西。这很没意思,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早乙女天礼从来没有和人说这些东西的机会,他不可能和组织里的人谈心,更不可能拉着琴酒说这些废话。
要是说了,最多也只能得到一个“要是背叛的话,我会杀了你”这样的答复吧,天礼非常清楚的。
所以在面对朝夕相处了一年有余,又有大把时间耐心听完的“死人”的时候,天礼很意外自己居然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但你还是留了下来。”苏格兰说。
“因为琴酒是个把爆炸比做烟花的怪胎,而我是听了就当真的小怪胎。”
“你为了他留了下来,那现在你做的事也是为了他。”苏格兰说。
天礼轻轻点了点头。
苏格兰叹了口气,从墙角的纸箱里拿出瓶装水,瓶身的商标已经被撕掉了,没办法从生产日期和产品名字推测自己身处哪个地区。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和肩并,喝了口水:“你说的「离开」,不是大多数人心中的那个意思吧。”
天礼又轻轻点了点头。
苏格兰又拿了一瓶水,递给他:“那在回答了我的问题之前,你不能「离开」。尽管我们一直在相互欺骗,但我救了你是事实,你承诺回答我也是事实,嗯?”
早乙女天礼盯着他半晌,接过水,沉默两秒后又递了回去:“我拧不开。”
苏格兰失笑,给他拧开瓶盖:“我就当你答应了。”
***
对于自己发小作为人质被关小黑屋这件事,波本一直耿耿于怀。
长官佐久间已经和早乙女天礼达成协议,协议内容保密。
不过在他们聊过之后,佐久间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这个负责卧底小组培训工作的铁血战士,头一次连遮掩自己心情的功夫也没有了,立刻离开了东京,不知道动身去了哪里。
波本和上面的人交涉过,上面表示,苏格兰——也就是诸伏景光,他会继续留在早乙女那边。
“不用太担心,早乙女答应了我们,给诸伏警官佩戴了生命表征器,我们能确定他的安全。同时我们也询问了本人,诸伏警官对此没有意见。”
废话,他们看着和和气气混了一年,一年诶。
就算是养条随时跳起来咬人的狗,养一年也得养出点感情了吧?更别说诸伏景光那样性格的人!
组织这边,则是对早乙女此次行动非常满意,甚至没有对早乙女后来递交上去的名单有所怀疑。
那张名单上有着众多忠于组织的名字,由公安和早乙女共同拟定,编造出了多桩压根不存在的背叛。
而组织以冷血的态度处理掉了这些人。
看似皆大欢喜,唯一不满意的就只有琴酒。不过波本觉得这个男人看什么都不顺眼,要是什么事令他满意了那才是笑话。
朗姆大手一挥,给早乙女批了两个月的假期,开始度假之后,早乙女天礼立刻失去了踪迹,谁也联系不上。
波本忖度半晌,拿着这个人「度假」之前给他寄来的备用钥匙,寻了个没人的机会,找上了同钥匙寄来的那张名片上的地址。
这是在千叶的一处小公寓楼,住在这里的几乎是处于社会边缘的那些人,一楼的信箱里塞满了欠费通知单,楼道中到处都是被踩出脚印的广告单,还有几扇门外被红色油漆写着威胁的话。
上到顶楼,波本小心谨慎拿钥匙开了门,刚推开个门缝,就听到里面的声音——
“我其实不怎么看书,翻书的时间都在观察你的反应。”
“怪不得一本《白痴》你看了三个月,我还以为你是记不住里面那些又臭又长的名字。”
“确实也记不住,所以后来发现你只是单纯的在发呆,我就换了本阅读没那么吃力的来看——你右手还好么?”
“比你想象中要好。马德里的时候我是故意的,六枪怎么可能打不中一个人。”
“你从那个时候就想好后面的事了?”
“嗯。”
“那我还真是被你骗得团团转啊。”
——这两个人居然开始盘点起之前相处时候的那些事来。
波本清了清嗓子,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灯。
小黑屋这才亮堂起来。
房间的构造非常简陋,除了被隔开的卫生间外,就只有靠墙的一张床,床边是一个不大的四方柜,墙边还有一个小冰箱。
窗帘紧拉着,正在说话的两个人就坐在地板上,两人面前都有一瓶拧开的饮用水。
“我赢了。”苏格兰对天礼说。
天礼面无表情盯着波本,把人盯得浑身不适,这才不情不愿开口:“我会给你看的。”
波本:“……你们在说悄悄话的时候喜欢不开灯吗?”
早乙女天礼站起来,拍拍裤腿:“那我先走了。”
苏格兰“嗯”了一声。
天礼和波本肩擦过肩,可能还是气不过自己输掉了赌约,侧头说:“严谨的来说,你不应该来,这太蠢了。”
平白无辜被一顿指责,波本还没喷回去,早乙女就直接头也不回走了。
苏格兰向波本挥挥手,把人的注意拉了回来:“随便找地方坐吧,反正都不干净。”
“你怎么看着还胖了点……”波本直接坐到了他旁边,也不在意脏不脏。
苏格兰和早乙女天礼打了赌,天礼觉得波本即使有了地址和钥匙,也绝对不可能在没探底的情况下独自前来。
找人来营救人质才是最合适的。
苏格兰不这么认为,要是他想离开,早就找机会了,传递消息出去对他而言并不算太困难的事情。
波本了解他的作风,所以也清楚他存在考量,所以一定会来找自己。
他们的赌约是早乙女的日记。
“他怎么还写日记?”波本吐槽,“那是小学生才做的事情吧,尤其是他的身份……要是日记暴露了,他不就彻底完蛋了?”
苏格兰:“他想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怪胎。等等,他这两个月都在你这里?”波本说完,自己都觉得很不对劲,说不出的怪。
“没有,他去新西兰找心理咨询了。”
“啊?”
“我让他去的。”苏格兰小口喝着水,“和他一起住的那年我就有所察觉,只不过那时候我们互相隐瞒了很多事——他的情况很糟。”
那些时间堆积出来的微小细节根本算不清几分真几分假。能确定的事实是,早乙女天礼背叛了组织,但也不属于和公安同一立场。
他有自己的目的,像是活在灰色阴影中的幽灵,在海底拨弄着风浪,只等那股海潮逐渐升至海面,成为滔天巨浪。
这样的人,心理是不可能好到哪里去的,尤其是他根本不说。
从小到大,他谁也不说。
波本的表情非常复杂,介于“这和你有什么屁关系”和“他有病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之间。
“你怎么还管起他抑郁不抑郁了……”波本摸不着头脑。
“我觉得我弄清楚了,Zer。”苏格兰的声调变了,有些低沉,略带沙哑,“组织里其他人都拿天礼没办法的,他表现出来的忠诚度太高了。加上这几次的事,就算他的打算暴露了,也能很轻松地找些措辞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这我也知道。”
“所以不要再去管天礼,盯好琴酒。”
“你是觉得……早乙女要是再发病,也只会是因为琴酒?”
“准确来说不是这个意思。”苏格兰皱着眉,“在之前或许是这样。你知道么,Zer,十八岁是他的分水岭,在这之前,他不断地观察着自己,因为琴酒是唯一会去塑造他的人,他想要了解自己,就必须通过琴酒。”
“你在说很惊悚的事情啊!这就像是有违伦理的人类实验一样!”
“可是在那之后,他改变了主意。他判断自己转变的节点已经不多了,他已经抵达了琴酒希望的状态,所以他开始转向去观察琴酒。”
“这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苏格兰突然斩钉截铁说:“琴酒是个人渣。”
波本:“……这我倒是可以双手赞同。”
“他根本不会教孩子。他只是知道自己的重要,然后拿出蝇头小利把人吊着,再糟糕的监护人都知道冷处理是绝对不行的,这家伙觉得无所谓。早乙女天礼再怎么痛苦都无所谓,为他痛苦就更好了,那是彻底掌控的绝佳证明。”
波本很难得地看到自己好友猛然迸发出激烈的情绪,他骂得真情实感,活生生像是受害人亲属一样,恨不得直接走到人渣面前,给他两刀。
接着,苏格兰才回答了之前的那个问题。
“区别在于,天礼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自己会不会被抛弃了,他可以随时抽身「离开」,是琴酒让他留下来。这让他发现,原来被改变的原来不只是自己——琴酒是会让人留下来的性格吗?”
“……不是。”
“在这场有违人伦道德的人类实验中,实验品发现实验员也成为了实验的一部分,而能让琴酒做出更加明显反应的事情是什么?”
波本立刻心领神会:“是组织。所以他才会想要在组织上下手……「我想成为我归宿的唯一归宿」,他在等琴酒在最后知道了之后的反应!”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不约而同拿起水瓶喝了口水,波本甚至没注意到眼前的水瓶被拧开过,是早乙女之前开了没喝的那一瓶。
“这很疯狂,但为什么放在早乙女身上,我就一点也不吃惊呢。”波本呢喃着。
“但他什么都得不到的。”苏格兰的语气有些寂寥,“心理医生诊断他重度抑郁。不管其他因素,仅从生理上来看,他得不到任何反馈,不管是把事情搞砸了之后的惶恐,还是成功之后的振奋。大脑分泌不了多巴胺,天礼的奖惩机制被剥夺了。”
波本动了动嘴唇,最后也只能不咸不淡轻声说上一句:“听起来很可怜。”
苏格兰笑笑,晃晃水瓶:“可早乙女天礼唯独不要自己变得可怜,这才是最可怜的,不是么?”
***
因为和苏格兰拆伙,早乙女天礼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状态。
随便和某个成员搭档出任务,在成员半死不活的崩溃中开始短期休息,然后面对下一次任务。
唯一的改变或许是他和琴酒的关系,琴酒越发不耐烦,而本人似乎对此毫无察觉,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是这样的。
经常有人听见他们的争吵,或许也不算争吵,往往是早乙女天礼用他的逻辑把本来脾气就不好的男人搞到发火。
先爆发的却是始作俑者。
天礼用非常平稳地帮琴酒举起枪,黑洞要么对准自己的喉咙,要么对准自己的额头,手指搭在对方的手指之上,那双绿色的眼睛还不闪不避地和琴酒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