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十年期盼 一朝破灭(2 / 2)
容帝看着这个随卫臻进来,一直安静的待在帘后的女人,本以为是宫人,此时再看,却又觉得眼熟,不禁蹙起眉问她:“你又是何人?”
玄清冷漠的目光俯视烛火舞动,由眼角蔓延开的寒意,几乎能将炽热的火光冻结,她缓缓道:“因为你,我害死了玄家全族上下,血流了成河,尸骨堆成了山,陛下敢说,这些命债不是你造成的?若不是你当初负了我,我不可能会被家族驱赶,更不可能会失去我们的孩子!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玄家?”容帝疑惑地问,“是赵国玄家?”
玄清倏地转头瞪着他:“你真不记得了?”
容帝不屑的看着她:“你干脆点说你是何人,朕要回去休息了!”
玄清慢慢走近,一边说:“大成十年,我与陛下相识,大成十六年,我和墨斐联手替你毒死了先帝,你才得以提前登基。卫盛初年,我替陛下你生下了咱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可是在十五年后,因为歌毓,因为我知道你太多秘密,你就想除了我!若非我拿歌毓的秘密交换,让墨斐救我母子离开若水,我们怕是早就死在宫里!可是没想到,回到赵国,族中长老骂我偷取兵器谱拱手与你,不允我和孩子进家门半步,我的孩子,他才十五岁,他还未娶妻,他都还未享受这个世界,就染疾死了!都是你,是你一手造成的!”
容帝顿时瘫坐在那儿,像见了鬼一样,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玄清缓缓坐在容帝身旁,继续说:“自古天家多无情,呵,哥哥提醒过我,我不相信,还是把整个心都托付给了你,替你杀人,替你善后,我可是赵国玄家独女,我哥哥可是赵国元帅!却因为你,低贱到了尘埃里!我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却连一个太子都不愿赐给我儿子,临死,都不愿给他一个封号!”
“朕……朕不知道他死了……”容帝低声说。
“他十五岁了!卫尧十一岁就封了王,为何我儿子不能!你根本没有爱过他,从头到尾你只是在利用我们!”玄清突然压了过去,歇斯底里地说:“卫戌,今日我来,就是找你偿命的,我儿子的命!”
容帝吓得仓惶爬走,棋盘被撞翻在地,棋子四溅。
玄清又哭又笑,盘腿坐在容帝的位置,指着容帝道:“看看你今日的模样,报应啊,报应啊!”
卫臻过去拽起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父亲,对玄清说:“到此为止吧,你不想杀了他的,如今他没了帝位,没了身边任何可信任的人,他什么都没了,你该满意了。”
玄清冷冷的哼了一声:“不满意,我要他这辈子都活在阴影里,让他生不如死,却又能长命百岁!”
“你想怎样?”
玄清扔给他一把匕首:“你在他脸上刻一个字。”
“何字?”
“玄,”玄清歪着头,盯着容帝的脸,伸出食指:“就在他左脸颊,刻上玄字,我要让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摆脱不了玄家!”
卫臻捡起匕首,看着父亲的脸,有些犹豫。
“他不是你父亲,你的父亲是燕王,你母亲根本不爱他,燕王从未和你母亲断过联系,你忘了?你母亲被他烧死在扶桑宫就是因为这个,你流浪十年之久也是因为他,你忘了?”
卫臻听到她的话,咬牙切齿的丢了匕首:“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你么,是你为了活命和墨斐交换了这个秘密,我母亲当你姐妹,你却害她!”
玄清不屑道:“卫臻,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我可以为了活命出卖姐妹,可以为了儿子陷害自家,更可以为了报仇利用左卿,你呢,你还不是为了皇位与我合作,你明明知道我做过的事的,你也明明知道墨斐并非左卿仇人的,可你还是骗了他,你不觉得自己同样可恨吗?”
“你……”
卫臻无力反驳,愤怒的痛红了眼,抓着匕首的骨节已经全白。
殿门突然被推开,一道强光铺设进来,左卿站在殿门处,双眼悲痛地看着玄清。他仿佛感觉到心口正在一寸一寸地裂开,好疼,好疼…但是为什么却哭不出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
玄清没有预料到左卿会出现,一时语滞,只是愣怔地回头看着他。
“那你呢,卫臻,我与你歃血为盟,生死之交,你明知道我一直在走错路,你为何要眼睁睁看着我错下去?”左卿带着哭腔问他。
站在窗下的卫臻,被阳光包裹的他,温润如玉,景逸美好,可是却透着让人寒颤的感觉。
卫臻松开容帝,将他扶到一旁的榻上,才对左卿说:“是,我是骗了你,从一开始的登澞结盟便是一个圈套。之后墨斐入狱,我在你之前去见过他,我警告他不要透露一个字给你,否则我会将他满门清除!左卿,你的仇人不是墨斐,是你亲姑姑!”
“不可能,她没有这种能力,她没能力调换军报,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本事?”左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咬着牙说。
“因为她姓玄,当年你父亲出征边塞,带走了全部玄姓将领,你姑姑虽然被你父亲驱逐出家门,却仍旧是玄族人,他们不会对一个自家人有设防,所以她可以混入其中,调换军报,将求援换成了捷报,让你父亲所带领的军队孤立无援,最后仅带着不足一万人回城,却莫名其妙成了阶下囚。”
卫臻看向玄清,心里也是一阵发怵,十年来,他一直都觉得玄清冷血,如今更甚。
“姑姑?”左卿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左卿心中本坚信的一切,一切信仰,在那一刹那统统都灰飞烟灭了,一丝希望都不曾留下!
曾经他最信任她,最亲近她,最爱她,可是今时今日,她却亲手毁灭了这些美好,让他措手不及,痛彻心扉。
玄清平复了情绪,此时一切都已经摊开,她也毫无顾忌,甚至非常平静的对左卿说:“卫盛十五年,我差点没了命,我回家求你父亲收留,可是他却将我赶了出去,我至今还记得他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我不要脸,下贱,狠毒,我拿家族荣誉去求一生荣华富贵,现在这副模样是报应,我应该死在外头,不要去污染了门楣!呵!这就是我的亲哥哥,一母同胞的手足啊!左卿,我的儿子,我仅有的亲人,是你父亲害死了他,如今若他还活着,比你还大了许多呢。”
左卿不停地摇头苦笑,眼泪终于倾泻下,再也忍不住。
“为什么?你是我姑姑啊!难道我就不是你的亲人么?”他不敢相信她口中的每一个字,但事实却如此残忍,残忍的像一把镰刀,一刀刀割在心口,痛得窒息。
“亲人?亲人害我,厌我,我为何要当他们是亲人!即然你父亲将兵器谱看得比一切重要,那我就毁了它,我要让他承受比我痛苦百倍千倍的代价,我还要让他的儿子继续承受这种痛苦,我要让你们尝到绝望的滋味!记得我儿子葬的地方吗?是在赵国最高的山上,正对玄家大门的地方。玄家灭门那一天,阿英一直看着,看着这些人如何痛苦死去,为他陪葬!”
左卿悲从心起,摇摇晃晃的后退,重重跌坐在地,撞翻了灯架,滚烫的蜡油瞬间倾下,鲜红的蜡油像血一样淌了下来,和他胸前的血渍融和在了一起。
原来这就是真相,原来那个执守十年的仇恨,竟然只是个骗局!为什么会这样,他宁可从一开始就死在了那场屠杀当中!
容帝紧张的看向那扇发着光的殿门,小心翼翼的问,“既然都真相大白了,朕可以离开了吧?”
卫臻横臂将要逃走的容帝挡回去,“她还没说完,父皇何必急着离开。”
玄清抹去了眼泪,昂起头继续说:“卫臻答应我,只要他坐稳皇位,卫戌的命便是我的!现在,我苦心经营的计划终于有了回报,卫戌在我手里,而你,也被我亲手毁了!”说着笑了起来,状若癫狂。
容帝吓得说不出话,本来事不关己不操心,皇位没了还可以做太上皇,但这次却走到了尽头。他缓缓闭上眼,绝望地心里发凉。
左卿激动后又是大悲,身体几乎支撑不住,他粗喘着气,无法开口说话。
卫臻心中不忍,但玄清正在劲头上,此时若是阻止她便是绝自己的路,便一旁不做声响,任凭她为所欲为。
玄清走到容帝面前,弯腰捏住他的脸:“陛下急什么,我接下来,还要同陛下算算旧账呢。”玄清脸阴森诡异,吓得他连连往后躲。
“当初,还未坐上皇位的卫戌,是怎么与我海誓山盟?同我生下英儿后,又是如何甜言蜜语的?当初你说,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去找你,那么现在,我想在你脸上刻字,是否,我可以?”
容帝拼尽全力地推开她,大喊:“不!朕,朕没和你生什么孩子!朕,朕是天子!朕…”
“朕什么?你犯下得罪,必须还,这个字,必须刻!”说着夺过卫臻手里的匕首,就要往容帝脸上划去。
容帝连声大喊:“朕不要,朕不刻!来人!快来人,救驾——”
卫臻见势不妙,忙拦住玄清:“我还没登上皇位,他不能死更不能疯,不然皇位我坐不稳,你也达不到你的目的!”
玄清不甘的看了看容帝,“便宜他了!”
“他已经快疯了,就让他在悔恨和恐惧当中度过余生,这比杀了他还管用。”
“你不是心软?”
“你为了儿子,我为了母亲,你说我会不会心软?”
“好,我信你一回,但是。”她看向已经混沌不清的左卿,又道,“他必须交给我。”
卫臻看了眼左卿,犹豫了片刻,点点头,“任凭你处置。”
任凭你处置……
左卿的视线被泪水模糊,意识逐渐消失,最后,从狭窄的眼缝中看到,姑姑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张被岁月仁慈对待的面庞就在眼前。曾经慈祥柔善的她,今日却会变成如此冷酷无情的侩子手。仅仅一夜间,什么都变了,兄弟、亲人,都在骗他!原来自始至终,整整操控局面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
那么自己又算什么?棋子么?
都不重要了,就这样睡去,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