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敲门（1 / 1）

这个白天依旧过得百无聊赖，莫娜没有出现，诺阿也没有出现。猴子龙平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带我们去吃午餐，几乎一路无言。 第二次他直接钻进了瑞奇的房间，在里面待了快一个小时。 我在隔壁没有听到瑞奇的房间内有什么大动静，只能认为他们只是在叙旧。也许猴子需要和瑞奇当面来解释一些什么。 于是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在用瑞奇送我的电脑，继续查找一些曼海姆大学最近的期刊以及研究。我定位了现在所处的地方，并不在狭义的曼海姆大学校区内，但是鉴于这整个城市本身就是围绕大学而发展的，所以这个城市本身就是曼海姆大学。我没有太过于在意。 猴子从瑞奇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我听到关门的声音，便借着门上单透的视窗看了出去。他从房间出来以后，门被从里面关上了，然后猴子就呆呆地站在瑞奇的门口，显得疲惫且无奈。这让我想起了和丽玛斗嘴以后的我，那种有一万句解释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的我。 我想猴子还是有很多想说的。可是瑞奇火爆的脾气不会给他太多机会。在站了一会过后，猴子来到我的门口，我和他透过玻璃四目相对，但是猴子似乎连敲门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站了一会，看了一会，便转身离去了。 诺阿的团队真是一个迷，瑞奇还算一个简单而直接的大姐姐，基米希的脸上满是与世无争的微笑。黑泽龙平，这个前成员，在接触的这两天里，能看得出他是一个踏实的能干成事的人，但是他的内心一定存在很多阴郁的成分。从诺阿的团队转投大小姐莫娜，龙平一定背负了很多误解，基米希为了他所做的牺牲，瑞奇对他的期望（也许更多是和我一样，从诺阿的期望转变为瑞奇的期望），我甚至有些希望龙平能够回来，他也许是比我更担当得起那个重要希望的人，踏实沉默言出必行，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比我强。 目送猴子离开以后，我曾想过是否要去看一下瑞奇，在经过和猴子的面议以后，我不是很确定瑞奇现在是否还好。但是作为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旁观者，我的出现不一定能给瑞奇带来什么有益的东西，或许让她复述一遍之前那些话，只能徒增她的烦恼。于是我在犹豫了一会儿以后，还是选择暂时不要参与到这已经过往的历史中去。可是也没什么心思继续看那些平庸的没有什么价值的期刊。于是我脱掉拖鞋，躺到那张柔软的床上，盖上被子开始思考一些有的没的，比如这次选择未来的旅途，不知还要等待多久才能看到我心中所预期的未来。 还有玛丽安，森雄太如果能够拿到录音的备份，那就可以避免重返以色列的行程，或许还能拿到100万马克左右的遗产，让我在瑞士可以喘口气，在很长的时间内不用为了生活而担忧。这一切都还是未知的。 我给森雄太发去信息，就四个字：可以，尽快。我想这是对他工作最好的激励了吧，毕竟有大把的钞票摆在眼前。也没有拖太久，这两天应该够他掂量一下打通那层我并没有接触到的关系所需要的代价。 暂时给了自己私事一个较为空闲的窗口。我把思路转回诺阿身上。已经重新站起来的诺阿，现在是否还在习惯他的高科技的义肢，又或者正在请莫娜作陪，了解他们那个所谓项目的进度。想到这里，我翻身下了床，站到窗口看向那个半圆形的白色建筑。如果不是一个天文馆，那它是什么。是否和那个项目有关。我再次陷入了一种旋涡中，一种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的漩涡里。瑞奇暂时帮不上忙，她目前所处的境地，并不能让她静下来好好给一个不那么熟悉的外人一些合理的建议，我能想象到从她口中反复提及信任二字，不论在什么时候，给于诺阿无限量的信任，也许是瑞奇这一段人生的全部，不管要接受什么代价。黑泽龙平当然也帮不上忙。诺阿看上去暂时也处于不可依靠的状态。在德国，在曼海姆这座充满疯狂想象的地方，我却无法想象自己未来的任何一种可能。 我习惯性的短暂放弃了自己。 也许自由的代价就是不断的给自己虚无的人生增加杠杆，我还没有习惯这样的自由，没有目标的自由。可是我还是能够选择享受一个无事的午后，我还能享受一场由自己决定的睡眠。 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暗了下来。龙平似乎没有来叫我们用餐。我下床，赤着脚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门外。和龙平离开时候的场景没有丝毫变化。 我开始有些担心瑞奇，这张停不下来的嘴巴自从龙平离开了以后，已经沉默了整个下午了。 于是我转身穿上拖鞋，敲响了瑞奇的门。 第一次，没有人应答。我稍稍等了一会，再次敲门。仍然没有应答。 正当我疑惑着准备回房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瑞奇睁着一只眼睛站在门内看向我，另一只眼睛空空洞洞，几乎和梦里一样。我惊恐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调参数啊，你不是要看星星吗？ 我长舒一口气这位大姐总能给我带来不一样的惊吓。 听到你敲门了，这不正在腾空间么，我还不习惯只用一个眼睛，收拾的有些慢。我望向瑞奇身后，难以理解她怎么能在一天的时间内将这个房间布置成这人间炼狱的模样。 等我一会，等等去你房间看。还有第二种选择么？瑞奇回头看了一眼，冲我尴尬的笑了笑。你先回去，别盯着看了，知道了知道了，又不要你理。说着瑞奇将我推出了门外。 至少有一个小小的目标了。我还没有好好看过星空。 过了一会瑞奇就过来了，两只义眼都已经安上，不再是那副奇怪的模样。她今天选择了一副灰色的波波头的假发，反倒衬得她原本小小的脸倒是有些圆圆的了。 这顶头发不适合你。 要你管，我愿意！这不是短头发不会遮掉接口吗，你懂个屁。 我意识到要直接进入瑞奇的感官世界，突然有一些紧张，不知道这共享协议允许共享的内容究竟包含到多深的层次，或许只是视觉听觉，是否还有回忆，还有意识。我没有和丽玛做过这么直接的共享，我们仅仅是手牵手出现在同一个漫游世界内，牵手会有感觉接吻会有感觉。 如此强烈的直接冲击，我既有一些期盼，也有一些担心。 3342如果在，也许这些担心会少一点吧。 啊，我还没做清洁。 我就知道，你这个傻子一定忘了，我带东西来了，我来。

没等我拒绝，瑞奇就扑到我的身后，开始用清洁湿巾帮我清洁接口。我第一次被丽玛以外的人碰触到接口。这让我感觉有些不自在，但是还是感到很温暖。特别是想到等一会即将共享到她的视野和感受。 清洁完以后，瑞奇让我趴在床上。待会你就别动了，想要看哪就和我说，我动就行了。 这话，是不是有些滚，想什么呢。 我知道啦，开个玩笑，我待会就趴着。 乖啦小狗狗，马上就能看到妈妈了。 我不知道瑞奇这句话是刻意的，还是无心冒出来的。这句话让我突然感到难受。是的，那个妈妈在天上吧，她的录音遗产还在另一个国家等着我，她的所谓被强暴的历史，还等着我去了解。 是的，待会就能看到妈妈了。 我按照瑞奇的指令横着趴到床上，然后就感觉到插针被插入接口。 我要上了啊，我会把视觉先关闭，然后慢慢打开，免得你一下子受不了，除了视觉，还会共享给你一些意识，你想看哪，就直接想，我能听到。 我即将借助瑞奇的身体，或者说是人工的义体来重新看到这个世界。感官是虚假的，看到的是真实的。多么奇妙的旅途。 这就像是一个悖论。 我用我的手，敲开了我想进去的那扇门。这是真实的。 我用别人的手，敲开了我想进去的那扇门，这还是真实的吗？我通过别人的手来反映的我的意志，还是我的意志吗？ 我用别人的手，敲开了我想进去的那扇门，然后用一双人造的眼睛，看到了我所期待的东西，这些东西是真实的吗？ 我利用外来物来实践了我的意志，这是存在，还是假象。 这是我的意志，但不是我的经验，所以我的意志和经验并不在同一个维度，看到的所有，是成为了拥有外来物的这个人的经验，还是我的经验？ 忽略了这些奇怪的想法，我现在确实也想看看星空。 上了啊！ 这一瞬间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渐渐深蓝色的光晕开始透了进来，瑞奇在缓慢的打开她的视觉。随后一点一点，我能看到那座白色的半圆建筑矗立在山头。瑞奇把它作为一个聚焦点，让我慢慢适应她的视觉。 当瑞奇完全打开视觉，我能感受到她逐步把权限交给了我。 动作慢一点，我怕接口不稳定，毕竟不是在驾驶舱里。我的脑海里响起了她的声音。 清楚，我还在适应。 我将视线从白色建筑挪开，低头看下地面，看到自己正在通过瑞奇的身体捏了捏双手。 等等罗南，等等，我没有开放这部分权限，你怎么 我能控制你？ 罗南能不能解除共享，我有点害怕，我这里控制不了，把插针拔了就行了应该，我这里无法控制。 别怕瑞奇，我就看看星空，我什么都不会做。 我忽略了瑞奇的指令，控制着她的身体继续走到窗边，抬头望向星空，尝试着调高双眼的倍率和焦段。 渐渐地一副庞大的宏伟的星空的影像，伴随着瑞奇内心的恐惧展现在我的眼前。我也感受到了恐惧，是来自我的内心的恐惧，来自我渺小个人，和全宇宙对抗的那种恐惧。 罗南，求求你，停下，快停下，我真的好害怕。瑞奇的声音隐约在我脑中浮现。 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无法控制瑞奇的这副身体，我沉醉在这人类最原始恐惧之中。我对自己的存在丝毫没有把握，我对宇宙的存在丝毫没有把握，我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正漂浮在宽广的河面上，四周都是敌人，都是未知的危险。我无法控制的对这副恐惧景象感到着迷。 一种异常的快感从我的小腹向上蔓延开来，我感觉到了温暖，感觉到了深层次的刺激，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欢愉。恐惧和欢愉在脑海中并行前进，我无法挪开我的视线，这繁星点点这银河婆娑，这五彩的天光仿佛一道咒语深深的将我抓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