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曼海姆（1 / 1）

翌日清晨，我给森雄太发去信息： 抱歉，被重要的事情拖住了，等我处理完，我再联系您。还请您这个月内想办法把录音拷贝到手。150万马克，原则上我只需要保留后续生活必须的费用。财物太多，我也会有困扰，还请您费心了。 没有选择在当天晚上回复，是为了表明我谨慎的思考了。至于后面那句话，如果森雄太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那他也必须付出一些代价。 随后我回到那家便利店，就着依旧在打折的灌装咖啡，吃樱花味道的饼干。我怀疑这种咖啡原本就是这个价格，只是为了增长销售量，实行了这样一个让人觉得占了便宜的销售策略。这也不难理解，人总以为自己能接住天上掉下的馅饼而不被砸死。 森雄太在接这样一个活的时候也会这么以为吧。那我也可以借此考察一下他是否坚定，如果他有些手段，或许可以达到双赢的结局：我没费什么力气，了解了历史，他费了些周章，得到了些报酬。 回住所的时候，听到楼上瑞奇的房间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我没有过多的在意，也许是她在借着明日即将启程的旅行，整理她的房间。原本有机会在一来到瑞士就参观到一个独居女生的房间，但是鉴于我和丽玛共同生活的这段经历，我想还是不去参观为好。 我所思考的问题，那些新仇旧恨，暂时一个都没有得到解答。这让我昨天夜里睡得并不好，这是我到瑞士以后第一个近乎失眠的夜晚。就着瑞奇发出的声音，我决定回到床上小睡一会。 我在以色列几乎每一个夜晚都会做梦，有时是关于丽玛，后来是关于圣城。来到瑞士以后，梦的数量的的确确是变少了。甚至在有的无梦的夜晚，我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睡着过。经常迷迷糊糊得听到瑞奇在楼上发出的声音，这些声音倒没有让我感到困扰，反而感觉幸福，因为这些声音告诉了我，我不是一个人。只是偶尔会有想给她换一张结实的床的冲动。 尝试了一会，我发现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有些多了，于是便又起床，打开了瑞奇送我的电脑。 曼海姆，曾经是巴登符腾堡州的第三大城市，现如今几乎大半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搬迁到了更靠近海岸线的杜塞尔多夫和汉堡。这和贝尔谢巴之于以色列的境地有点类似。原因不明，或许是海边城市的发展速度越来越快了。这座棋盘式的城市曾经诞生了无数工业产品的雏形，而如今彻底成为了一座完全服务于科研的城市。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诺阿要带我们去曼海姆，只能简单的认为是去曼海姆大学做学术交流，这座古老的大学与苏黎世大学同为欧洲精英大学，不论这座城市变迁和落寞到什么地位，曼海姆大学始终矗立。 在傍晚的时候，我饥肠辘辘的敲了敲基米希的门，想问问他是否有好的能够应付一顿晚饭的地方。原本想到明天一早要坐上瑞奇开的车，本能的反应是不想进食的，但是挨到这个时候，实在是饿的不行。 基米希并不在屋内，我突然想到白天的时候曾看到他得意洋洋的往外走，看来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于是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想看一下曼海姆大学最近的学术报告，是否有优质的值得诺阿带着我们去讨论的内容。 这时森雄太不合时宜的回信了，大致意思是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对我的想法表示理解，但是毕竟是母亲的遗产，说到底也算是一种对前人的尊重，还是希望我能争取。此外他会想办法来取得录音的备份，如果需要打点，问我是否可以允许他暂时挂账，最后在结算佣金时候一并支付。我仍然没有立即回复，我想早晨的信息已经表达的十分明确，即使要花100万马克，我也是能够接受的。 商人，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商人。对待森雄太，我已经不想花太多时间，因为这件事本身，本来就是意外的事件。我不应该因为这个意外事件来改变我在瑞士的生活，我想着。但是如果能够得到那份录音，也许在睡不着的时候，可以花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来了解一下母亲的经历。 直到将近零点，我依然没有听到隔壁基米希回来的声音。瑞奇一天都在房内折腾，基米希一天都不在。想到他们两的时候，我总有些伤感，如果我能够有基米希或者瑞奇一半的社交能力，可能当时我就留在特拉维夫雅法了吧。这或许也是我自由的代价，但是如果没有认识这两位，我现在应该还不会意识到这一层，这是实在的可以用来衡量过去的经验，是一根绳子上的两个挂锁，顺着一头叮叮当当的摔到地上。 我饿着肚子睡着了，当晚我梦到了蓝色的露娜扭动着身躯向我走来，手中捧着的不知是沙棘汁还是阻断剂，但是在她的腰间我看到的是0894，而不是那个熟悉的3342。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梦到蓝色露娜，说起来这应该是我在瑞士的第一场梦。0894也许让我失望了，但是我也不应该用3342的标准来衡量她，这又是同一根绳子上的另外两个挂锁，在我梦里落了地。

因为诺阿坐在车内，瑞奇在去巴塞尔的路上开的异常稳当。另外感到意外的是，那个有点惹人厌的诺伊尔这次并没有跟着一起来。诺阿在车的后排戴上了属于瑞奇的宽大墨镜，似乎是在查看一些论文或者文献。我转过头去看着瑞奇紧张的开着车，她的两只手臂紧贴在胸口两侧，这让她的胸前伴随着贴地行驶的车辆发出一阵阵震动。我开始有点庆幸提出了那个莽撞的提议。 我们在巴塞尔简单吃了真肉做的汉堡，诺阿将汉堡里的肉剔除，仅仅吃了面包和蔬菜，瑞奇则是多要了一份薯泥。这是个奇怪的女人，明明经常叫喊着要减重，但是对碳水化合物却有着异于常人的热情。 说到底其实我并不了解瑞奇，任何人都知道她有一种外放的性格，但是从我的经验上判断，越是外放的人格，内心其实越是柔软。 她在苏黎世大学跟着诺阿好像已经两年还是三年了，身边的同学已经换了一波，而她还继续跟着诺阿，似乎是与这个地方这个人有些牵绊。 这次她非要跟来曼海姆，但是从开车时候的神态看又好像是第一次和诺阿出行，这其中一定存在一些我还不清楚的故事。当然我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或者说我还没有养成像诺阿一样能够了解身边所有人的习惯和能力。但自从遇见瑞奇，我一直有一种认识她很久了的错觉。也许是她的名，又或许是她的热情带动着我。 在莱茵河上乘坐快速船，并不是一件那么舒服的事情。诺阿坐在上层有窗户的船舱里，而我和瑞奇坐在下层船舱，舱内始终有混合呕吐物和各种零食的味道。到甲板上去需要购买门票，我和瑞奇合买了一张门票，轮流出去换气。行船期间，瑞奇仍在不停地吃着小零食，她的嘴不是在说话就是在咀嚼，而我应该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听她絮叨其他同学的各种糗事，其中关于基米希，还有另一个已经离开的日本同学的故事是最多的。 在最终达到曼海姆港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塞满了趣闻轶事，瑞奇的胃里塞满了各种零嘴。我们去楼上的船舱接诺阿的时候，诺阿已经自己将轮椅推到尾跳板另一侧的船舷，痴痴的看着运河对岸竖立着的用红砖砌起来的灯塔。这座灯塔看上去已经废弃了好些年，顶上没有旋转着的闪光，根部挤满了游商搭的雨布帐篷，看起来这座灯塔在结束了它指引航线的历史使命之后，成为了游商和走私犯的避风港。 红砖灯塔下的小型泊位里，停放了很多条快艇，这些快艇随时都可以响应主人的召唤，钻入莱茵河的底部躲避海警的追捕。 它们是烈酒和大麻仍在欧洲各个角落的主要原因。特别是在曼海姆这座已经疯了的科研之城，一座比起清醒，更需要疯狂的城市。 往往一个具有清醒社会意识的科学家，比一百个沉溺在研究中，无法自拔的书呆子还要恐怖。科学既是人类所追求的另一种进化，也将是在未来洒向人类棺椁上的最后一捧土。这个世界早就已经疯了，大多数人的精神形态发展，远远落后于当代科学的发展。我们热衷于改造世界，享受科技成果，但却任由自己始终落后于时代。 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我没有那么虔诚，但是我知道有更多的人丝毫没有畏惧，对待古老的崇拜，那些偶像也好，还是对待tcep这样人造的神也好，就像tcep想要灌输的思想那样，他们真的认为自己就是命运的主宰。 多么可笑。 也许这就是迫使曼海姆变成现在这样的症结之一。这个城市创造了太多不应该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与现代人落后的精神需求不匹配的产物。最终人们抛弃了她，仅仅因为无法理解那些革命性的创造而抛弃了她。 当瑞奇的双手扶住诺阿的轮椅时，我分明听到诺阿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想这次在莱茵河上的漂流，或许已经让诺阿想起了某些经历。 来到诺阿身边，瑞奇也终于收起了她的分享欲。她告诉诺阿已经在港口提前租了一辆代步车，方便这些天我们的行动，然而诺阿向她说明已经有人安排好了一切，于是瑞奇便不再说话。她白色的义眼时不时望向我，也许是希望由我来打破沉默，但我也只能还以微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同行的这三个人，只有她不懂得如何沉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