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鱼翔浅底（1 / 2）
王庭中。
突骑施大汗收回目光，伸手端起酒碗，举了举，示意王庭的重臣们喝酒，驱散一下从城外归来时，众人被大雨淋湿身体里的寒气。
几碗马奶烈酒下肚，大家身体内的寒湿散去许多，王庭里凝重的气氛，逐渐轻松热烈起来。
……
过了一会，突骑施大汗放下酒碗，朝着坐在王座右边最前面的处木昆部黑姓可汗，沉声问道：“处木昆汗，你部留下的两万名精壮武士可有把握防住葛逻禄部的妄动？”
“回大汗，处木昆部两万精壮武士，全部聚集在最北边。处木昆部发出铁羽血令，举族十几万部众，已经应令备战，葛逻禄野狗胆敢来犯，定会被打断狗腿！”
处木昆部黑姓可汗放下酒碗，厉声回答道。
精壮结实，满脸阴鹫神情的黑姓可汗与葛逻禄人有杀子血仇。
黑姓可汗虽有二十多个儿子，但在葛逻禄人偷袭中战死的三儿子，胸襟宽厚，聪明机智，勇猛善战，深受族人拥戴，被汗国的几位长老所宠爱，是他最喜爱，最中意的王子，也是黑姓可汗精心培养的处木昆部汗位继承人，更是处木昆部寄予厚望的突骑施汗国王座有力竞争人。
五年前，一次葛逻禄人偷袭处木昆部，处木昆汗的三王子领兵反击时，却遭到葛逻禄的两个射雕手联手狙杀，战死沙场。
……
“上月，汗国的聚兵令传到处木昆部后不久，葛逻禄野狗派来使者，前来我汗帐询问情况，我没有搭理，让族老去打发了葛逻禄野狗，告知他们；汗国聚兵迎战安西军。我来王庭前几天，葛逻禄野狗又派来使者，向我保证；葛逻禄大叶护严令葛逻禄各部绝不能在突骑施勇士与安西军大战时，和处木昆部有任何冲突，违者严惩！我当葛逻禄野狗是在放屁，赶走了葛逻禄野狗的使者。”
说起葛逻禄人，黑姓可汗就咬牙切齿，脸色阴狠，目露恨意，继续冷声说道：“葛逻禄野狗的保证，不如狗吠！一旦突骑施勇士在与安西军的大战中，折损厉害，最先扑来撕咬突骑施汗国的，肯定就是葛逻禄野狗！这种事已发生许多次，处木昆部突骑施勇士流了太多的血。大汗，这血仇，我时刻记着在心中，突骑施汗国要找葛逻禄野狗讨回来啊！”
处木昆部在突骑施汗国的北面，接壤葛逻禄部，为了争夺牧场和部众，经常爆发部落间的冲突，有着无法化解的世代血仇。
“好！”
突骑施大汗又斟满一碗酒，右手端起，朝着满脸愤恨的黑姓可汗敬了敬，一口喝完，虎目中闪露出嗜血精光，大声说道：“处木昆汗，葛逻禄人欠的血债，突骑施勇士定用战刀讨回来！打败来犯安西军后，汗国大军立即回头，吃掉伊丽水绿洲的唐人肥肉，休整数月，挥军北上，灭了葛逻禄部！”
接连喝下的几大碗烈酒，突骑施大汗的眼珠，有些微微泛红，双目炯炯，射出两道寒光，环视了一圈王座左右两侧的突骑施汗国重臣，粗豪的声音里充满霸气，沉声问道：“突骑施勇士们，可有勇气和自信，随我一起完成这个伟业，让突骑施汗国的金狼战旗，再次浴血飞扬，插遍天山下的大地！”
“扎！”
王庭里，同样被烈酒点燃血性的突骑施汗国重臣们，轰然起立，大声应诺。
突骑施大汗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酒碗，双手向下按了按，要重臣们坐好。
……
“前方探马传回的金雕信中，此番进犯突骑施汗国的安西军，大约两万五千左右，有超过以往数倍的马车，随军运输物资，打着天山军战旗，就是高魔王那支曾经驻守过弓月城的天山军旗号。唐人的心思和目的，诸位应该清楚了吧。”
冷静下来的突骑施大汗，详细向大家说起军情。
见到众人露出愤怒的神情，突骑施大汗又抬起右手，轻轻下压几下，止住王庭里重臣们忿恨的冷哼声，继续沉声说：“这支天山军的统帅，不是安西军新任大帅李逸，而是安西北庭大都护府的长史萧长风，这萧长风是一个白面书生，从没有领军上过战场。既然安西军大帅敢派萧长风领军前来，萧长风定有过人之处。大家不可轻敌！另外，有数千乌孙族的轻骑，追随天山军一同前来。九月初，天山军出乌孙堡后，就在突骑施部原来占据的野牛高地，筑建起永久性大营，又征发万余名乌孙族人在伊丽水荒原上砍伐树林，破山取石，在野牛高地上修建起围墙。直到昨天传回的金雕信中，前方探马报；九月初九，天山军已出发，沿着伊丽水河道向弓月城进军。”
野牛高地就是萧长风看上的天山军前进大营所在高地。
这块高地的形状像一头卧倒野牛，用两个犄角，一东一西，将伊丽水挑出了一个“几”字形河道。
突骑施部占据伊丽水东侧大草原时，称这块高地叫做野牛高地。
……
突骑施汗国以武立国，历届突骑施大可汗，均是战马上的君王，知兵善战。
当今的突骑施大汗更是其中佼佼者。
熟读唐人兵书，精通兵法的突骑施大汗清楚野牛高地的重要性。在他还是突骑施部可汗时，也将突骑施部金顶汗帐设立在野牛高地上。
这块临水据险，易守难攻的高地上，突骑施大汗也想筑建一座城池，永久占住这块能够控制伊丽水东侧大草原的野牛高地。但筑建城池，不是突骑施勇士的擅长，突骑施汗国没有这种人力，也没有这种财力在野牛高地新筑一座大城。
为此，突骑施大汗经常扼腕叹息。
接到前方突骑施探马传来唐人在野牛高地上，大兴土木，修建围墙的军情，突骑施大汗的内心，极度不安，对安西军新任大帅李逸和天山军军帅萧长风的警觉之心更盛，预感到突骑施汗国可能会大麻烦。
因此，和长老们商议后，突骑施大汗要重新调整事先规划好的迎战方案。
……
西域的唐人将帅都不是善类，没有一个好对付！
突骑施大汗心中暗骂一句。
“前几日，碎叶城传回消息，安西军监察使韦皋不知何时潜入碎叶城，砍了唐人的碎叶城镇守使黄维旭脑袋，屠光了城中的葛逻禄人，六长老和金狼昆咄附离埋伏在碎叶城的突骑施武士，几乎一网打尽，所幸唐人没有屠杀城中的突骑施武士，大部分突骑施武士被关进碎叶城大牢。留在碎叶城的六长老没有被唐人发现，还藏匿在南城的大食商人处。汗国原本和葛逻禄人议定好；突骑施勇士与安西军大战时，突然发动夺取碎叶城计划。已被安西军监察使韦皋指挥碎叶城的唐人破了。安西军的碎叶军七千大军，在逼近弓月城两百里处新建大营，唐人的长枪抵在突骑施汗国腰眼上了。”
看了看认真在听，神情凝重的汗国重臣，突骑施大汗继续说：“这安西军监察使韦皋非常了得，悄无声息就完全控制碎叶城，还收编了五千西域各族武士，编成安西义从一军人马，加上碎叶城的唐人商家武装，安西军在碎叶城突然有了近两万人马，足以北拒葛逻禄部对突骑施汗国的支援，南逼突骑施汗国不得不在王庭弓月城里，用重兵防守。短短数日，碎叶城这根小刺突然成了一支夺命长枪！这般手段，的确了不起！安西军的唐人将帅，个个是人物，突骑施勇士们，你们不能有任何轻敌之心！”
心中虽有些焦虑不安，突骑施大汗的神情平静，眼里露出沉稳的目光，望着王庭里的突骑施汗国重臣，平淡地说出了碎叶城传来的坏消息。
“大汗，唐人将帅是豪杰人物，突骑施勇士更是英雄好汉！城外大营聚集的汗国十万勇士，一定打败安西军，灭掉伊丽水绿洲的唐人，再去收服葛逻禄野狗！金狼大神护佑的突骑施勇士不惧任何敌人！”
豪迈勇猛的七长老，站起身，大声喊了起来。
现在的突骑施汗国，一共有十一位长老，四个金狼附离。
昆咄和塔咄是新晋金狼附离，还有一位突骑施部的金狼附离，一位金狼附离是处木昆部的，两人皆是昆咄父亲移拔大可汗提请的金狼附离，已年近四十岁，不久将成为突骑施汗国长老。
十一位长老中，大长老图尔坐镇在图尔大营，领兵压制伊丽水绿洲的唐人武装，一向和金狼昆咄附离共同负责汗国密谍暗探的六长老，困在碎叶城。
汗国长老会只有九位长老在弓月城，五长老，九长老，十一长老和金狼塔咄附离，还有另外两位金狼附离，一起在城外大营，整编聚集的突骑施武士。
……
七长老是处木昆部的好汉，英雄豪迈，勇猛善战，是处木昆部，也是突骑施汗国赫赫有名的射雕英雄！
身材高大，正在当打之年的七长老，跨过酒案，昂首挺胸，站在王庭中央，朝着突骑施大汗，豪迈地大声请战：“大汗，请准我率一万突骑施勇士做前锋，先去迎击安西军，灭一灭唐人的威风！”
“七长老豪勇不减当年！突骑施大军的先锋大将定是七长老！”
突骑施大汗站起身，大声夸赞了七长老，示意七长老回去坐好，与王庭中的其他长老，对视了一眼，微微点点头，挺直身体，继续沉声道：“如今的军情已有变化，上个月我和长老们议定的应敌计划，在我和长老们昨夜商议后，要有所调整。”
“阿弥尔特勤，率领三千金甲附离，一万五千王庭披甲武士，突骑施部，车鼻施部，处木昆部，三大部的各五千武士，坐镇王庭，防止安西军碎叶军偷袭弓月城。我留下两百二十六名射雕手给你。”
大汗解下腰间的金狼战刀，招手要阿弥尔上前，将突骑施汗国镇国之宝，苏禄大汗亲手所铸的金狼战刀，重重地拍在五王子阿弥尔高举的双手中，沉声道：“你坐镇王庭，保住弓月城不被碎叶军偷袭得手，就是大功！无论前方战事如何吃紧，你不可轻举妄动。二长老，三长老，四长老，八长老，十长老，还有金狼昆咄附离，六位汗国重臣留在王庭辅佐你。苏禄大汗留下的金狼战刀可斩一切谋逆罪臣！倘若前方战败，我有不测，你定要听从六位汗国重臣的共同决断，绝不可起兵复仇！”
“阿弥尔，你记住了吗？！”
神情冷峻的突骑施大汗，虎目瞪圆，望着眼珠微红，眼眶湿润的小儿子，目光严厉，加重语气，追问了一句。
阿弥尔高举双手，捧住金狼战刀，单膝跪下，红着双眼，略带哭腔，大声应诺：“父汗，阿弥尔定遵大汗之命！”
大汗伸手扶起五王子，右手轻轻地在阿弥尔肩甲上拍了拍，脸色柔和了许多，温颜轻语道：“好孩子，父汗相信你，你也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突骑施大汗！”
望着五王子阿弥尔退下的背影，突骑施大汗心中微叹；他还是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