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大巧长风(1 / 2)
辰时刚过。
太阳散发出轻柔的热情,尽情摩挲着满是青绿的大地。
微起的秋风,裹卷起驰道上尘土,轻轻掠过龟兹镇南门的城门楼。
城门楼上,挂着白幡的安西军军旗和安西龟兹镇镇守使萧字战旗,在晨曦中飘荡……
龟兹镇,南门外。
单薄清瘦,有些羸弱的萧长风,骑坐在一匹高大的大宛黑色战马上,宽大的白色战袍罩住黑色锁甲,在鼓荡的秋风中呼呼飞扬……
白绸束发巾紧扎住萧长风盘起的发髻,长长的白绸发巾,在叹息的秋风中飘起,盘旋,不时刮过萧长风哀伤沉毅的面孔,冷冷的眼神,有些木然,痴痴地望着北来的驰道……
俊朗的萧长风,心在伤痛,为那个瘦弱,残疾,甚至有些矮丑的老人哀痛着。
萧长风是一个骄傲,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俊美大唐蜀中男儿。
绝顶的聪慧,惊世的才华,极度的自信,使得萧长风自幼就内心孤独,纵然放声大笑中,冷冷的眼神也很难露出一丝笑意。
大唐最善观眼神察人心的是帝师李泌。
李泌曾注视过萧长风的眼神后,笑着对李逸和萧长风说;他所见的大唐当今人物中,只有两个人有如此的眼神,令人难以真正看透,一个是齐国公高力士,一个就是萧长风。
当时,李泌还郑重其事地对李逸和萧长风说;萧长风的冷冷眼神,其实是一种孤高和自信,在隐藏内心的骄傲,萧长风是外冷内热的性情中人。而高力士满脸笑意的冷冷眼神中,却有着一种刻意隐藏的森狠,透出世人皆可杀的满不在乎,高力士当属外慈内狠的隐忍之人。萧长风的眼神是与生俱来,无法改变。高力士的眼神则是隐忍压抑,历练而成,善变莫测。
……
萧长风孤寂的内心中,泌公和李逸是世间仅有的两个至交挚友与兄长,同生共死,亦无所憾。
那个瘦弱,容貌有些丑陋的跛脚老人封常清,是萧长风此生除双亲和师尊外,唯一敬爱长者!
龟兹城中,初见长者。
在封帅的自信,随和,大度,悲天悯人却杀伐果断之下,孤高自负的萧长风突然感到少些自卑,折服在封常清的人格魅力之中……
甚至,萧长风的内心生出这个瘦弱,残疾,黑矮,容貌丑陋的老人,像极了早逝父亲的舐犊之情……
三月,从逃回龟兹城商人口中传出封帅已死的消息,李逸和无名,以及萧长风,三人都不敢相信。他们不相信朝廷和圣人会如此昏聩至极;大敌临阵敢自毁长城!
但在不敢相信之后,萧长风信了……
敏感的萧长风,在此时的内心中,又出现了自己儿时,父亲早逝的钻心刺痛,那种难以忍受的隐隐刺痛……
但,萧长风却拒绝相信,内心里抗拒,排斥着再次出现的这种难忍隐痛……
昨日,傍晚,南大营发来的军令,刻骨刺心的难忍隐痛,变成现实!
痛到极处,欲哭无泪,心如刀割,一夜无眠……
深夜,萧长风孤身登上北大营的烽燧台,一张香案,一壶美酒,一炉清香,白衣孤影,黑发披肩,横箫独坐,面向潼关,遥祭封帅……
彻夜哀箫,悲音惊城……
无泪,无言,痛极的内心,哭守着长者归来……
……
驰道传来铁蹄轻踏碎石的清脆马蹄声,惊醒痴痴发呆的萧长风……
抬眼看见飞扬的尘土中,隐约现出数十骑玄甲武士,萧长风双腿一夹马肚,迎上前去,身后的几名随行亲卫,也一提马缰,紧跟其后。
片刻间,两百名玄甲武士护卫下的李逸和韦皋,已至近处。
神情低落的萧长风,策马迎了上前,抱拳拱手,轻声唱喏:“萧长风恭迎圣使!大帅!”
见到怅然若失的萧长风,李逸知其哀伤,微微颔首,韦皋抱拳回应,两人均未出声。
三人并排,策马向龟兹镇行去……
作为龟兹国旧王城,龟兹镇曾是西域最大城市。
巨石砌筑的三丈高城墙里,几乎尽是西域风情的平顶住房和尖顶的宗教建筑,所有的建筑,完全用石块建造。
龟兹国的王公贵族,西域各族的豪门富商,西域的能工巧匠和各族艺人,约有十七、八万人居住于此。
龟兹镇曾是西域铁器与铜器的主要出产地,更是西域政治经济和各族文化宗教的中心。
毁于战火后,龟兹国在大唐帮助下,拆去龟兹镇中所有的石材建筑,用于新龟兹王城的城墙建造。
残破不全的龟兹镇三丈高城墙,保留了下来。
安西军的营造大匠们,在巨石砌筑的龟兹镇墙体上,按照大唐风格的城墙防御体系,进行了数十年的修缮,如今已修缮完整。
现在的龟兹镇,同样是西域铁器与铜器的主要出产地,还成了西域最大的木器出产地,有着西域最大的炼铜工坊和炼铁锻钢工坊,以及木材加工坊。
各行各业的十多万工匠和家属,有了大唐户籍,成为龟兹镇的主要定居人口,居住在大唐风格的砖木结构建筑里。
作为安西军的最重要军城,安西军营造大匠们重新建成的龟兹镇,规划得井然有序,以东西驰道和南北驰道,相互交汇的十字路口为中心,工坊区,商业区,民居区,安西军北大营,将龟兹镇分割成四大块。
安西军北大营占据整个城市的三分之一,安西军的军器监,炼铜工坊和炼铁锻钢工坊,包含在北大营中。
……
一行人策马进入龟兹镇,从南门去安西军北大营。
韦皋看到满大街的唐人和大量胡人,悠闲自在地生活。
南门到北门,一条宽阔的青石板直道,贯穿南北大门,可以八马齐驱。
靠近南门的直道东侧,大小不等的各种私营工坊,林林总总,有数百家之多,已有不少工坊开始了新一天的劳动。
直道西侧,安西军的军器监家属居住区,完全是按长安城的街坊样式建造,有十二坊,四通八达,彼此独立,道路整洁,楼阁林立。
战时,封闭坊门,每坊皆能成为独立防御的堡垒。
其中,数十间私塾和十数间官办学堂,分散在各坊。
十二坊内,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早点小铺的喧杂声,行人快乐的笑语,韦皋仿佛处身在大唐的热闹城镇中。
工坊区和居民区的尽头,一条同样宽阔的青石板直道,贯通东门到西门。
东、西驰道和南、北驰道,形成十字交汇的路口。
过了十字路口,靠近北门的直道东侧,是繁华的商业区。
唐人经营的各种商铺,酒楼和客栈,应有尽有,人来客往。
虽是清晨,城门开启后的商业区,早已忙碌起来。
靠近北门的直道西侧,是安西军北大营。
用土木混建成一丈五尺高,六尺厚围墙,圈起整个北大营,独占了龟兹镇面积三分之一的西北一隅。
北大营的围墙,沿着两条青石板直道,留有南边八个营门,东边四个营门,营门均有两丈宽,两边搭建着高大的原木箭楼,共有二十四个,每个箭楼驻有一伍伏远弩手,警戒守卫大营,每个营门的两侧,各有两个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安西军武士在站岗值守。
……
在龟兹镇镇守使萧长风的治理下,龟兹镇虽是西域商贸与物资的交易中转中心,却更像一座军城;干净整洁,鳞次栉比,秩序井然,易守难攻。
一路走过,韦皋仔细观察,注意着迎面而来大唐子民脸上的祥和平静,留意着直道两边的快乐生活,察觉不出城中百姓的一丝不安和任何恐惧……
龟兹镇的居民,没有因为封帅了带走安西军主力而担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