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寻路无门(1 / 2)
苏陆当然会以为,这一切,真的是见了鬼了。
就从那天开始,饶是她平日里那身子骨儿壮得就同一头牛一般,她可愣就是下不了床了。连日不退的高烧,时常令她浑噩不堪,再加上水米不沾,她几乎是连用嘴出气儿的气力都难再有。
当夜恰好留宿在她家里的付小谷,只要是逮着空闲的时间,就会赶来照料她。
得这好友的细心,苏陆好赖还是得了些清醒的时刻,但不知是怎么搞的,在意识清楚的时候,她的体温虽下来了些,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却总会感到阵阵刺骨的寒意。
在尚未真正入秋之际,纵使她盖了好几床被子,但那寒意偏就是愈来愈重。
那种感觉,就好似是那寒冷生生长在来她身上一般。
渐渐的,甚至在半梦半醒的时刻,她竟总能看到一副令人头皮发麻的画面:她的身上破了一个巨大的洞,周遭的狂风呼呼地朝那大洞涌去;直至最后,她那几乎便要与狂风化作了一体的身体,竟是一同,变成了那仿佛只能留下些许声响的风。
这时日一长,即便她性子再是固执,她也不得不哭喊着要去医院救命。
但横竖已是捱到了这样的时日,如今,只要是稍微移动一下身体,必会顿觉脑中一片翻天覆地之势的她,还会同前些日子的吃饭饮水时一般,哇哇大吐一地。
那吐的,可都是泛着青黑的、又带着密密麻麻的气泡的黏液。
就这模样,付小谷心中再是心疼与着急,却也是不免愈加胆怯。又何况,那从苏陆嘴里冒出的黏液,竟真是与又腥又臭的泔水无异。
思来想去了整整一夜,付小谷还是下定决心,要另寻他法。
付小谷本就是个不会搭理那坊间谣传的人,但事到如今,她可不得不怀疑,苏陆这是惹上了不该惹的大祸。而打小就未接触过这些的她,真是拼尽了全力,这才好赖寻了个所谓高人的下落。
说来,那高人真是神秘极了,不见其人,仅能耳闻其声。
倒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付小谷与那高人陈述始末的过程中,竟是浑噩不已。临了最后,她只记得,耗了重金,她仅仅是从那高人手中得来了一只鼓鼓囊囊的锦囊。
而在那高人口中,这锦囊不可打开;只需将那这锦囊置于枕下三日,再于第四日正午时分将其烧尽便可。
于是,怀着“死马当那活马医”的想法,付小谷当即便照做了。
就在第四日,说来真真是像梦一般,苏陆竟真的“起死回生”了!尽管她依旧干瘪如柴,但在其如同白纸一般苍白与惨淡的肌肤上,再不见了当初那一道道如黑蛇一般肆意盘曲与生长的血管。不仅如此,她的脸色也好赖是红润了不少,她那原本深深凹进眼眶子里的双目,也终于不再似之前那般,仿佛是要随时跌出其中一样。
亲眼又见了这一幕的付小谷,那下巴恨不能当场就要掉在地上。
她对此是惊,更是喜。而很快,本就哽咽与结巴不已的她,又发现,苏陆那死丫头竟是对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那死丫头只哇哇喊叫着又燥又饿,而后,她更是一口气吃掉了十好几斤大米!
再见这一幕幕的的确确就发生在了她眼前的画面,付小谷不禁是连连倒抽了好几口冷气。别说是连个小鸡崽子都斗不过的她了,那一拳真就能把人打坏的苏陆,不也仅在一夜之间,就从一个本是无所畏惧的人,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怕的胆小鬼——现下,付小谷倒真是彻底回神过来了。在她和苏陆以往那些所有本是引以为傲的认知当中,竟是没有一样,能够去解释那一晚,以及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的。
因此,付小谷立即决定,要再去请教那高人一番。
然而,当她再回到那里的时候,那里似乎早已是人去楼空。望着那里仿佛是久不见活人与生气的破败痕迹,她只隐隐感慨,这一切,会否仅是那南柯一梦。
只是这现实,分明可怕得,令她再无力接受——那头发少得近乎就快要成了个秃子的苏陆,时而疯癫,时而痴傻,唯有当她吃饱喝足的时候,她的意识,才会真正清醒。
付小谷终于意识到,那死丫头一定是招惹上了不得了的东西。
而人,总会是擅长明哲保身的。她一心拼命想要将那死丫头拖回生门,她却更加恐惧,她自己会否跟着一同愈陷愈深。因此,她渐渐就心生了想要逃离这一切的念头。
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她分明还未真正有所行动,苏陆就率先出言,要她赶紧离开这里。
那时的苏陆,刚好吃得饱饱的。就仿佛是压根儿都不在意这一切了一样,她一边打着饱嗝儿,一边得意地告诉付小谷,她自己有的是办法去找到可以治好自己的高人。
而事实上,这样的说辞,也并不全是哄骗。
在她看来,她似乎还没有完全相信那个“梦”里的全部。但在她所处的现实世界中,又的确存在着天机院。
因此,趁着意识清醒,她费尽了心思,终于找到了天机院的下落。
原来,那传说中的天机院,并不只是一处的所在。其分散在这整个大域的各个区域,但在数年以前,其势力被削减数倍,以致于其多个分院再无人问津。现下,苏陆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些曾经为天机院不过仅仅效力过几载的老人。
但有这样的人,总是要好过没有的。
带着这样的期许,苏陆来到了一条位于郊区的街道。
按照最终的线路,只见,那悬在门口的店招已经歪斜了一半,从外面看去,破破烂烂的,似是许久都无人问津一般。再向左右两旁看去,那些,根本都是被贴满了小广告的空铺子啊!
没错,这整条街上,只剩这一家活着的铺子了!
苏陆下意识以为,这是自己被骗了。但很快,她又开始不住地安慰自己,那曾经风头一时无两的天机院,一定是有着其背后的深意,才会将去处设在这个远离喧嚣与世俗的地方。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进了好几步,并试探着向深处望去。
恰好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忽就响起了一阵好不稚嫩的声音,“姐姐,你是来我找爷爷的么?”
就似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苏陆竟应声,回了头。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约莫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身着一身白净的长衫,脖子上戴着一个能够跟随他身体运动而一同发出“叮叮”响声的长命锁。他的脸上挂着只有孩童才会有的天真神情,许是见到了对方这狼狈落寞的模样,他忍不住又发出了铃铛般清脆的笑声。
而在这之前,苏陆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个小孩儿面前感到如同是被逮了个现行的窘迫。
于是,望着对方那依旧天真而又纯真的双眼,她立即便发出了一阵尴尬的笑声,并在缓缓将整个儿身体转过去面向他的同时,又出言否认到:“啊……没有啊……”
听了这话的小男孩,却俨然像个大人一般,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随即,他便嘟嚷到:“来这里找我爷爷的人,都像你这么说。”说罢,他便兀自转身向店里走去,“快进来吧,我给你倒茶。”
苏陆下意识反问出声:“啊?”
但本是错愕无比的她,还来不及反应刚刚发生的一切,竟就跟再次着了魔一样,跟着那小男孩走进了店里。
而走进店里,她才发现……
这里面,果然是跟外面一样冷清啊喂!
只见,墙角置有一方跷角供台,供台上放着一盏香炉,里面还有未燃尽的香。仔细看去,才知道这香炉里放的竟然是一大把大米,它的旁边,又置有一只铜质的编钟和香筒。另外一边,则是随意堆放的物件儿,有铜钱剑,有三元盘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放在面儿上。堆在其下面的东西,她不大能够看清,她就只感觉,这里像极了电影拍摄现场的道具库,似乎什么都有,布满了灰尘与使用过了多次的痕迹,还充满了年代感。
而这颇为狭小的铺子里,只有正中间摆有一张很矮的桌案,桌案后,便是一位端坐在蒲团上的老者。那老者看似端坐,却又像在打盹儿,双眼微翕,双手,则互揣在袖管里,好不悠闲的样子。
就望着那似乎和自己脑海中所想不大一样的画面,苏陆开始不自觉地安慰起自己来——这一定就是,大隐于市的高人了,吧?
于是,秉着“来都来了”的信念,她将信将疑地来到这高人的面前。
却还不等她开口,一旁提溜着一只铁壶的小男孩便已张了嘴:“爷爷,来客人了!”接着,他便招呼对方坐在了爷爷对面的蒲团上。
盘腿上了那蒲团,苏陆才终肯安心下来。
因此,她也恰好有了机会与心思,去仔细瞧上那小家伙几眼:其清秀得如同女娃一般的脸庞上,尽是天真与烂漫。那小嘴里缺失了一两颗乳牙,这才让人不得不尽信他四五岁的年纪。
毕竟,这轻车熟路的样子,真还是像极了大人。
但这样难得的反差,倒也是可爱得紧,教人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
索性,望着他这副好不惹人疼爱的模样,苏陆一个没忍住,便伸手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你这可算得上是童工吧?”
那小家伙却甚是骄傲地将小嘴翘了起来,“我长大后可是要继承我爷爷的衣钵的,这一屋子的宝贝……以后,可都是我的。”那一脸的骄傲与憧憬,一时间竟叫苏陆晃了神。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那小家伙已将手中的铁壶放在了桌案的陶炉之上。
而面前的高人,这时,也醒了过来:他先是浑身猛地一抖,完全苏醒过来后,便将双手从袖管中抽出,继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发现人就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约莫过了好几秒,他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哟,来了?”
说罢,又像是突然发现嘴角处还有刚刚睡着时流出的口水般,他更是偷偷伸舌将其舔净,最后,这才意犹未尽一般,砸吧了下嘴。
就这模样看起来,可又是个活脱脱的老顽童呵。
是啊,不知怎的,这画面总会让苏陆想起那时的癫老头儿——也真亏,她还记得他。而为了不被对方发现自己心中的想法,她赶紧接住了小男孩递来的茶盏,并毕恭毕敬地回答到,“啊……来了,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