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死守秘密的时代(1 / 2)
跟着学妹一路来到箭道馆的仓库,库房里潮湿且微弱的汗臭味,勾起陈玄解童年回忆。
他甫穿越到大唐,就被马车拉到了一间博陵崔氏名下的纺织厂,一日两顿饭,笨重的花楼织机,吭哧吭哧地运作,没有节假日,不知黑夜白天,一天只能休息三个时辰,周围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大的十五六,小的比他还要小一岁,各个骨瘦如柴,没一个好人样,去讨饭都讨人嫌。
所有的孩子都希望花楼织机坏掉,因为师傅维修织机的时候,他们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但织布机坏掉的孩子,会被拖出去毒打,供织布厂的监工发泄。
因为修一台织机,不只是工厂需要给师父经费,而且还耽误老板赚钱。
那年他才七岁。
儿童们闲暇无事,偷学师父修理机器的手艺,希望借此翻身,就像戴着手铐脚镣的织机师父一样悠闲。
可在这个严守技术秘密的时代,织机的修理办法绝不可由儿童掌握,更不能让儿童把花楼织布机的操作方法泄露出去。
一旦有儿童试图偷师,都会被师父处死。
只有织机师父亲生的儿子,那些天生好运的家伙,和师父一样戴着手铐脚镣的孩子,才可以跟在旁边学习。
于是,织机师傅为保守行业的秘密,会割掉儿童的舌头。
这样的话,不识字的孩子就绝不会把秘密带出纺织厂的外面,生病的儿童直接报废,由收养的孤儿补上,没有一个童工能活到成年。
陈玄解当时看到织机师父修理机器的瞬间,装成了翻白眼的二傻子,屎尿一地,才逃过了割舌头这一难。
他以为这样就会被织机师父放过,扔进太行山的山涧,自生自灭。
可织机师父却仿佛和他针对上,没事儿就像训狗一样训练他操作花楼织布机。
只要他做出正确的动作,师父就给他生肉吃。
他在长达几年的训练里,耳濡目染,切身体会,竟真的以为自己是一条狗,织机师父喊出口令,他就像狗儿一样扭屁股,笑脸迎人。
直到他真的逃出来,在鞋匠师父的照顾下,恢复精神,才渐渐想起,自己原来还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这让他有了心理疾病。
一旦在有染布臭味的阴暗环境下,他就会逐渐变成另一个人。
馆长卢师姐这次为陈玄解安排的,是一个修补旧鞋的工作。
成本由卢师姐出,翻新一双鞋,卢师姐给陈玄解五文钱。
书院的学生家长,非富则贵,重阳射礼的鞋子,穿一次就丢。
程洛水院长曾担任侍御史,接济过寒门庶子,舍不得丢弃,便让它们静静地躺在仓库里落灰,准备找个机会捐赠出去。
五年前,院长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忘记了这件事儿。
五年下来,仓库堆放两千双鞋,有的看起来很新的被教员拿走几双,有的被老鼠啃的都丢掉了,大部分留下的都是保存完好的鞋子。
翻新完毕,卢师姐并不会捐赠出去,而是会贴上宫内省尚服局的牌子,把这些旧鞋子,按照每双五千钱的价格出售到各地的布庄,高价卖给外地的寒门士绅,然后把获得的利润,捐赠给宫内省的亲戚,用来填补今年天子来洛阳逐食用的国库亏空。
广告就写:东京最新款的射礼鞋,尚服局出品。
但因为伊川先生不许陈玄解从事这类买卖,因此卢师姐承诺,会把赚来利润的两成,存在洛阳钱庄里,等他十七岁那年解禁,再一次性全转给他,两人签了契约,按了手印,只要卢师姐不找家里的修行者做掉他,那就一定会给钱,而且卢学姐来钱的路子广,未必看得上区区几百贯,而一百贯其实就能在洛阳郊区,买一套不错的二手民居,临近水渠,够一家三口生活。
翻新这些鞋子并不困难,新款的射礼鞋都是由陈玄解亲手设计的。
他前世虽然是法学生,但为了社团活动,旁听过几学期的美院设计专业的课,又在动漫社的手工部里,负责制作道具与服装,某年社团参加魔都chinajoy的舞台剧得了金奖,社团成员穿的cosplay服装也是他一手制作,他的裁缝老师最初是同社团读硕士的学姐。
前世,动漫社团那位学姐也是设计鞋子的,只是不像他这样,实操那么频繁,手工那么熟练,他自己就是一台从设计到生产,走完裁缝全部流程的小师父。
虽然设计图早就卖给了卢师姐,但里面结构竟然一成不变,是以,陈玄解哪怕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把鞋子翻得崭新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