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回:暗访寻踪迹,明辨知善恶(1 / 2)
药王和尚道:“也罢也罢,只叫你来世再来行善,以补今世罪孽。”贺文听了大惊,叩头如捣蒜一般。周县令喝道:“连大师也不愿救你这等杀人凶手,你还有何话说?”药王和尚道:“你且放心,贫僧会超度与你,好叫你得以投胎转世。你须知,若是法场之上,午时行刑,那可是魂消魄散,连转世也是不能的。”贺文听了这话,这才道:“多谢大师。”
正说间,地下露出一头来,一个孩童自地下窜出,直吓了当场百姓一大跳。药王和尚连忙道:“众位施主莫怕,此乃我门下之人,不是妖怪。”见任深灵来此,连忙问道:“你既然来此,可有异端?”任深灵连忙道:“药王和尚,果然有一人悄然离开法场,往东南方逃去了。”药王和尚笑道:“果然叫他露出了马脚。”当下便道:“周大人,贫僧去擒那另一案的凶犯了。”说罢,拉住任深灵,二人皆入了地下而去。周大人及众百姓见了,皆惊异不已,各个拜倒在地,口称“菩萨”。
药王和尚与任深灵望东南而去,果见得路上有一跛子行色匆匆,见路便走。只见此人衣衫褴褛,面相丑陋,蓬头垢面,左耳全无。左耳处只有一块刀疤,竟还是个一只耳。药王和尚连忙唤任深灵一同在地下跟上。任深灵不禁问道:“药王和尚,那真凶可是此人?”药王和尚道:“十之八九,且先看看再说,莫要打草惊蛇。你我二人皆在地下暗中观察,若果真是此人,必定会露出马脚。”任深灵道:“只是不知何时方能叫他露出马脚来。”药王和尚笑道:“贫僧早有安排。”
此人腿脚不便,行至夜幕降临之时,方才随此人归至州府家中。只见此人家境贫寒,坐落于州府城外一僻静之地。家中有一院落,院子里有三辆木车,车上各有四个木桶,桶内有漫天臭气涌出。任深灵见了不禁道:“竟是个倒夜香的。若是此人只因腿脚不便,先前归来,你我岂不是错过真凶?”药王和尚道:“不急不急,且看看再说。”此时只见此人刷锅担水,竟做起饭食来。
药王和尚及任深灵便在地下往上瞧去,见这人食量甚大,吃得饭饱便呼呼大睡去了。药王和尚小心翼翼探出头来,任深灵紧随其后。任深灵见药王和尚探头探脑,四处张望,不禁问道:“药王和尚,你这是找寻何物?”药王和尚轻声道:“正所谓捉贼捉赃,那凶手害了各处,皆取了钱财。若此人果真凶手,那钱财必有去处,若是在此处寻得钱财,那便可断定此人凶手无疑了。”
任深灵环顾四周道:“可此处一览无遗,却无半分钱财踪影。”药王和尚道:“若真是此人为患,怎能如此容易叫我等寻得那钱财所在?”任深灵笑道:“倒是有几分道理。”两人寻觅一阵,院中屋内尽数翻找一遍,皆无所得。二人见那人已有苏醒,连忙躲在地下,详加观察。
只见那人熟睡而醒,便起得身来,先环顾四周,后落地穿履。伸了个懒腰来,此人便一瘸一拐走出屋去。但见此人愁眉苦脸,一脸不情愿地将三辆木车一一以绳索相连,便一脚深一脚浅的拉出小院。此时已是繁星满天,月挂枝头,此人将车拉至州府,便走街串巷去寻夜香来倒。
但见此人挨门逐户去敲门,朝内喊道:“倒夜香的。”便有人将夜香筒递出门外,这人便将夜香筒内的夜香倒在木桶之内。行至大户人家,便去茅房之中以铁锹将那茅坑里的物事皆铲出来倒在桶内。至丑时时分,便把他所管的州府此片皆行过一遍,三车十二桶皆装得满满当当。那人拉起车来也觉万分吃力,一步一步走出州府,直至一处荒山脚下。那处荒山脚下有一大坑,内中奇臭无比,便见此人将那桶中之物尽数倒在坑内,又铲些石土盖在其上,便于一旁水坑里去洗那木桶。不多时,只见州府中各个倒夜香的均拉车来此,内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有两个跛子,加上此人共计三个。这些人皆把夜香倒在坑内,又添些石土盖上,便都来水坑里来洗木桶。
当中一个跛子笑言道:“老六,怎的都是你来得最快。”一旁一个弱冠之年的后生笑道:“你便是比我们四体健全腿脚还快。”老六憨憨一笑道:“腿脚不便,干活却是利索。”那后生见山路上一花甲之年的老者拉车而来,连忙迎去,将那老者换下,接过车来,再拉车来此。
那跛子道:“这娃子甚好,要是俺有闺女,就叫嫁他。”老六撇撇嘴道:“你个光老汉,想甚美事。”那跛子笑道:“又没子没女没老婆的,想想还不行?”老六道:“你这厮也就想想好事。人家倒夜香的也有好事,你我个跛子别想了。”另一个跛子走过来笑道:“你我也是不错了,若非州府大人给了这个活计,还不知如何生活哩。”那个跛子道:“你小日子过得倒是滋润,比我和老六可是强得多。随无儿无女,可你拿州府发的月钱买了两条狗陪你,也算是有些乐子。”
那跛子笑道:“这能怨谁?还不是你两个喜好饮酒,每月月钱一下来,便去买酒来饮,若是买酒的钱拿来养狗,岂不是多了许多乐来?”老六笑道:“你我养狗,还不是苦了狗来?人家员外养狗,韦德是肉,你再看你养的狗,喂得要么就是你收的各家剩饭,再不就是你吃的稀粥,还不是惨得紧嘞?”那跛子笑道:“你也莫闲说,正所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的狗子跟我一起便是自在无穷,何需你来多管闲事?”那后生将老者的桶皆倒好,便和老者也来此处洗桶,后生拎桶而来道:“莫说别的,就是昆强哥养得狗叫我看来也是眼馋。若不是我爹妈不允,我也要养几条的。”先前的跛子笑道:“待你讨了老婆,分了家,便可自己养了。”
后生笑道:“丘哥又来说笑,我这一个倒夜香的,何家的女子能看得上我?早去大户人家当小妾了。”丘哥笑道:“你看那边的春花就蛮不错的。”一手指向不远处几个夜香妇。内中有一姑娘止有破瓜之年,不着粉黛却遮不住露角之青。那一群夜香妇听了,皆一阵哄笑,倒叫春花止不住的羞涩。后生连忙道:“春花妹子貌美如花,必能嫁入大户人家,岂能跟我受罪?”丘哥笑道:“我看你小子是有贼心没贼胆罢。”几人又一阵哄笑。
老六将十二个桶尽数洗好,便道:“我洗好回去了。”后生连忙将老六扶起身来。丘哥笑道:“你家中又没个老婆等你,急着回去作甚?”老六横道:“回去睡觉,你管怎的?”便将十二个桶又提回车上,后生又连忙帮忙装车。丘哥笑道:“小土,不用帮他,连几句嗑都不唠,神气个甚。”手中却拿起一个后生的桶来洗。那老者见了,不由笑道:“小丘,你这厮除了腿和嘴,各处都是好的。”
药王和尚见老六拉起车来,又回返而去。药王和尚于地下仔仔细细看向那车辙印来,连忙唤任深灵一同跟上。任深灵不解道:“这几个倒夜香的皆是淳朴之人,跟他怎的?莫要错过了真凶。”药王和尚笑道:“我看这老六就是真凶。”任深灵不解道:“何以见得?我怎的却未发觉?”药王和尚笑道:“八九不离十。若是昨天时候,贫僧还未有十足把握,今夜时分便已知了。只是如今他藏在人群之中,我们也无真凭实据证明是他犯案,还得寻个心思好叫他露出尾巴。”
老六拉车回家,此时已然天明。老六将木车拉至院中,将绳索皆来,再把三辆木车依次停好便舀了一瓢水缸里的水,洗一把手。老六回至屋内,弯腰将塌上一角掀开,露出藏在塌上的一个暗格来。只见得暗格之内放有六位铜钱,老六先拿了两枚铜钱,略作思索,又拿了一枚,再拾了个木碗拿在手里,晃晃悠悠出门去了。任深灵道:“若此人是为真凶,何必只有六枚铜板?”药王和尚道:“掩人耳目罢了。若是此人果真无钱,又怎会如此大手大脚?只有六枚铜板便要花去一半?”任深灵笑道:“那便与药王和尚你等等看,看你猜对与否。”
二人于地下紧随其后,看他去往何方。老六一瘸一拐,来至州府外一村落,但见得村落之内升起余烟袅袅,家家户户已在煮菜做饭。村头处有一酒家,此时已有酒家摆好桌椅在外,一对中年夫妇忙里忙外,打扫擦拭。那夫妇见老六走来,连忙笑道:“老六你这一阵可是来得够勤,倒夜香捡到钱了?怎的天天来此喝酒?”老六笑道:“上个月捡了个钱袋,却叫我天天喝酒,都快给喝没了。”
那汉子笑道:“还是你要的老三样?”老六笑笑道:“你知我的,还是老样子。”便落座桌上,将三文钱掏出摆在桌上。那妇人眉开眼笑,连忙收起铜钱,汉子却转入内间去拿与老六。不一会功夫,便拿了一只烧鸡,六个炊饼,一壶酒来。老六笑道:“还有劳庄哥替我倒酒。”那汉子将酒倒在老六自带的木碗里,不禁笑道:“又无人嫌你,再者说了,我这酒杯盘子都要涮洗的,说你几次你也不听。”老六笑道:“他人若知我用了你的杯盘,总会心存芥蒂的,倒了你的生意,我还去何处喝酒?”便将酒先喝了一大口道:“若是无此等美味,岂不可惜?”便一手抓一炊饼来食,又一手去扯那烧鸡。
老六身形消瘦,不想饭量却是惊人。不大一会,便将那六个炊饼一只烧鸡尽数吃尽。那烧鸡却是连皮带骨的嚼了,只剩下两根腿骨。药王和尚任深灵见得仔细,却见老六一直以手来抓,却分毫未碰过那盛装的盘子。任深灵道:“这等老实之人,焉能是那凶手?”药王和尚摇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看看再说。”
此时天早无客,那姓庄的汉子便坐在老六对面道:“你这厮慢些吃。上辈子必是个饿死鬼投胎,从未见过你这般人,便是连鸡骨头也都吃了。”老六笑了笑,又喝一口酒,直将此碗酒喝了个一干二净。汉子连忙又给老六倒满此碗,正好一壶酒便倒尽了。汉子打闲话问道:“昨日你去乌龙县看那法场行刑了没?”老六道:“没去没去,你也知我。我这腿脚不便,若是去看,回来时候误了干活,可如何是好?”汉子道:“你是没见过,昨日那乌龙县有一大师,挨个唤我们进了一个幔帐之中把脉,不知因何,便是把把脉,就找到了凶手。你说这个可神不?”
但见得老六目光闪烁,支支吾吾道:“真是神奇。”汉子仍兴高采烈道:“昨日大师还给我把了脉,好在我平日老实,未有作奸犯科,不然叫大师一把脉可就看出来了。”老六却心有余悸,将碗中酒一口闷掉来道:“今日疲累了,我就先回去睡了。”便起身,拿木碗往家走去。
任深灵不禁问道:“我们现在可是要跟上去看看?”药王和尚笑道:“不要不要,我们吃些早点。”任深灵不禁奇异道:“这可不像药王和尚你了,不习早课便要用早点?”药王和尚笑道:“今日不比寻常,现如今人少,正好食用。”便寻了个无人处与任深灵出得地上来,往此酒家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