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素面(1 / 2)
果然,村子是不会变的…
刚一进记忆中还没有三个平方的小卖部门口,阴暗铺面的深处就传来了咋咋呼呼的喊声。
“诶诶,诶,你,你是不是阿福家儿子啊!”
“好多年没看见你了哦!”
老板娘果然还是那么健谈,只是看起来比以前老了很多。
一家子爱赌,小店后面用纸板隔了一道墙,天天都有人过来打麻将。
打的挺大的。
…
吴进好不容易摆脱了老板娘愈聊愈烈的谈性,忙不迭跑回家里。
刚一进门,就看见爷爷正在柜子里费劲的翻找着什么。
见此情景的吴进撇了一眼玩手机正入迷的吴楠,忍不住踢了一脚他的凳子。
吴楠后知后觉放下手机回头一看,马上就愁眉苦脸的跳着脚蹦了起来冲过去。
“我的个爷儿诶,我哥一走你都不爱使唤我,这不纯偏心眼么?!”
老人不说话,还是乐呵呵的笑着,把吴楠气的直翻白眼。
原来是味精没了。
看见吴进回来,老头子接过酱油,在两个海碗里,各放了一点味精,点上酱油,然后抓起剩下的肉丝,放在早已捞出鸡蛋的小锅里,开始细致的煎炸了起来。
待到肉丝变的焦黄酥脆时,便关了火,将一锅轻油脆肉分别倒进了两个碗里。
四份东瓯特有的被攒成椭圆形状的扁白细面条被丢进先前沸腾不休的锅里。
很快脆硬的面条就化成了温柔的情意,被爷爷用笊篱捞起。
老人分的很清楚,大孙子吃两份半,二孙子吃一份半!打小就这样!
面条进碗,才抓出黄酒往锅里的滚汤中倒。
酒香四溢,老头子这才满意的换了汤勺,将海碗满上鲜美的清汤。
一下子油花就扑满了碗面,看着十分诱人。
然而这还不算完,看着眼巴巴的兄弟俩,老头儿笑着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小红桶,里面装满了牡蛎肉,鲜活无比,盖子都遮掩不住淡淡的海水清香。
一人一勺,直接丢入海碗里。
有黄酒,有生姜,再加上浓浓的滚汤消杀。
此时的牡蛎肉又鲜又嫩,还不用担心闹肚子,简直是人间绝味!
最后一把葱花撒进面汤里,边缘炸的干透的煎蛋,也被切成条状丢入其中,这样一碗名字简单,做起来却很麻烦的素面就成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过去,各自找了一块抹布,想要端那滚烫的海碗,却在下一秒挠头苦笑。
姜确实是老的辣。
老人睥睨八方,无情铁手钳着两海碗,在兄弟俩略带仰慕的眼神下,将两碗可人的素面放在了饭桌上。
壮哉!
“吃吧,吃不完就放着。”
老人每次都会特意多做一些饭菜,然后吃饭前必定会说一句这个话。
其实做多了,不是怕孙子长不高长不胖,只是怕孙子吃不够才多做一些的。
但兄弟俩比较着相,每次都会为了爷爷的开心,将饭菜吃的一点儿也不剩。
所以才有了兄弟俩误解老人对他俩饭量的误解。
老人其实也有点懵的,怎么我的孙子这么能吃,顶他们那出息老爹两倍饭量了。
殊不知,双向奔赴罢了。
面条刚一入口,二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愉悦的赞叹声。
“嗯~”
爷爷做这碗素面,做了最少四十年呢,从最开始的清汤挂水,到现在的加蛋加肉加牡蛎。
这面里充斥的时光味道,不比那些所谓老字号少一分!
猪油的油香混合着蒜的焦香,充分溶解到微微发白的面汤中。
青色葱花隐匿在根根分明的面条缝隙中,奇香扑鼻。
入口第一先感受到的是面条的软韧,然后才是汤汁的咸香。
因为汤刚出锅,还未入口,筷子夹住的那一端就蒸汽升腾,害得面条干了一些,不能先入口汤汁。
一丝微不可查的海水清香忽的化作味蕾炸弹,顶上心头,迫使着兄弟二人开始在汤面上追杀着四散奔逃的牡蛎肉。
好不容易吃到嘴里后,一定要端起碗,满满的喝一口烫的足以让人呼哧呼哧哈气的汤。
那样,整个嘴里才真正的叫鲜味十足。
呼哧呼哧吃完一大碗面条后,才能如获至宝一般捡起碗底的肉丝。
原先焦脆的肉丝被汤汁泡了许久,早已软韧脆烂。
看起来口感很矛盾,实际上吃进嘴里,不消多说,立马明白。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均厨神电视剧说的,做饭,食材越新鲜,烹饪手段越简单,食物的味道反而越好吃。
老头儿很明显,深谙此道!
毕竟踩完三轮车以后,老头儿又做了乡厨,十里八乡都得带着好烟来请的那种,这才是老头儿发家的根本。
那会儿,饭菜做的不好吃,是要挨打的。
老头儿没啥秘诀,酒桌上敬一杯酒,说几句好听的话,就全竹筒倒豆子的教给你了。
猪油要够,盐百味顶天大。
说白了,又咸又香,以前的人就吃这一套。
而且那会说实话,老一辈儿是闹过饥荒的。
只要你舍得下油,同时还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那样你就是十里八乡顶了天的厨神!
当然,从兄弟俩有记忆的时候,老头就只会给自己这帮嗷嗷待哺的小屁孩们做饭了。
那曾经的风采,也只能在老头儿喝酒喝到兴头时,才能窥见一二,更多的,还是从同乡长辈嘴里才能知晓。
“你阿牙,那是有本事的,最有良心的,啥都好,就是脾气太倔。”
吴进深以为然。
和奶奶生了十几年的气,可不倔么。
说来也有点无奈。
老爷子辛辛苦苦种地,一般来说最讨厌的就是浪费米面。
但,老头儿全然不在意孙子对待米面的态度,每次说吃不完以后,只会笑着说把肉吃完,米或面没关系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孙子孙女们反而格外珍惜米面,每次都要使劲吃完。
老人的宽容,和对孙子孙女们的好,他们是感受得到的,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让老人更开心。
所以,勤俭,节约,心疼粮食,就成了取巧的法门儿。
闷头吃,凡事谈钱利利索索,却又不铺张浪费,便成了吴家小一辈的家风了。
不过,老头儿对孙子孙女是这样,对三个儿子可不是这样。
凶的批爆,而且早早就放了权。
吴进的爹,是长子,受的苦最多,九岁就拖着棉被箱子卖起了冰糕,十二岁就开始学着他爷爷去市场拿布料,回家以后爷爷裁剪,爸爸做饭。
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当家做主,整个吴家内外不管男女老少,都十分听他的。
哦,除了爷爷和太爷爷。
太爷爷是个会撒娇的人,对爸爸十分爱撒娇,爸爸每次说起的时候,在外面事业有成的商人模样马上就变成了憨态可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