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 去辽东填大水泡子吧!(1 / 2)
张位的教育改革是非常保守的,并没有打算让士大夫们,像农夫一样的一年四季都在地上忙活,就是想让他们参加生产的过程,对这个世界有个最基本的事实认知,刺破回音壁困境,从虚构的虚妄世界里,回到现实里来。
但仅仅就是如此轻微的改动,都引起了不弱于当初杨慎逼宫的反对声浪,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里,读书人就是高人一等,而让监生们参与到生产的过程,就是对文化人的不尊重,这中原王朝数千年了,念书的人,也是你能欺负的?
如此声浪,意图非常明显,别说欺负了,就是想都不要想!
“那理工院生,甚至在毕业之前,都要进兵仗局、毛呢官厂、西山煤局、白土场干一年的活儿,怎么没听说理工院生们说这有辱斯文?”万士和作为礼法本礼,对这些人的想法,实在是难以理解。
理工院生也都是读书人,想要毕业就要干一年的活儿,理论结合实践,轮到这些士大夫了,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连摸一下锄头,都是羞辱了。
张位跑到通和宫求见,其实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就是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
“当年士大夫们就反对陛下亲事农桑,就是防微杜渐,但防了这么久,现在愣是向下传导了。”王国光倒是有点幸灾乐祸的说起了当年事儿。
万历元年,还没有锄头高的陛下,要亲自种番薯、土豆,士大夫们甚至连孟子驳斥农学都搬出来了阻止,但最终没能拗得过皇帝。
毕竟皇帝亲自种地这事,多少有点像是皇帝闲的没事干,没苦硬吃,所有人都觉得孩子心性天生浮躁,玩几天就不玩了,那时候看起来确实像在玩,毕竟潞王整天跟在陛下屁股后面撒尿和泥。
万万没想到!陛下坚持了下来,而且把这宝歧司弄成了农学的圣殿。
皇家理工学院、皇家格物院里培养很多的农学士,已经逐渐形成为了维新党的根基之一。
皇帝肯种,士大夫们却如此反对,占据了少数的士大夫们,发出了巨大的声量来。
“借着号丧,抬自己身价。”张居正面色十分的难看,看起来是非常生气了。
儒学士们写奏疏批评张位,因为张位在有辱斯文,那儒学士怎么被欺辱了呢?皇帝、朝廷、国子监祭酒居然让儒学士干农夫才要干的活儿!
那农夫呢?数千年来,都在干这些事儿。
这就是最本质的逻辑,人和人的确有不同的阶级,但本质上都是人。
张位认为大明国朝的教育不是不作为,是在犯罪,在不断的培养着一群又一群的绝对精致利己者,一旦让他们彻底掌握权力,就是倾覆之祸。
张位的判断是对的,因为在原来的历史线里,就会有一个政治集体会登上历史的舞台,那就是东林党。
“陛下,臣以为,把他们送辽东吧,正好朝鲜战场还要打些日子,这二百一十人,送辽东垦荒去。”张居正给了一个看似更加温和的处置,去辽东垦荒,但其实一点都不温和。
和后世的东北是中国的大粮仓不同,此时的东北,因为气候的原因,就只是一个大沼泽地,就是北大荒。
松嫩平原、三江平原,根本不是天然的连片的耕地,整个东北方向,全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水泡子’,这些大水泡子纵横交错,把土地变成了一块块没有耕种价值的荒地。
要想种地,就要消灭大水泡子,这需要人力作业,东北的气候冬天零下三十四十度,不管是平地还是大水泡子,全都是厚厚的积雪和冻土,别说人力了,机器都不一定好使。
夏天的时候,松花江、嫩江又开始泛滥成灾,给这些大水泡子补水。
只有春天的时候,才能在短暂的窗口期,修河堤、土坝,给大水泡子排水填泡,一个大水泡子可能要三五年才能消灭。
辽之地,绝也。
辽东在大明有个别名叫辽绝,去辽东垦荒的汉子,全都是在腹地实在是走投无路,去辽东亡命一博,这十多年垦荒的成功,才让辽东有了一些人气。
“那就送辽东,给宁远侯收拾吧。”朱翊钧同意了这个办法,送贱儒去辽东,李成梁对付贱儒很有一套,或者说此时东北残酷、恶劣的自然环境,对于矫正贱儒有着极好的效果。
不接地气,就把他们埋到土里面。
周良寅原来也是个贱儒,现在都成了万历维新的急先锋,敢对冗官冗吏开刀的急先锋!疗效极好。
东北这颗大药,自然是良方,当然也要警惕离心力的增强,驰道咆哮着的铁马,就是最好的向心力。
“顺天府丞王希元奏闻,京中近来风俗败坏,掮客邪民聚良家摆群玉宴,蔚然成风,请命朝廷严惩,以正风俗。”张居正说起了自己门生的奏疏。
“朕早有耳闻。”朱翊钧坐直了身子说道:“朕后日调动三个步营至九门,再调缇骑营配合,关闭坊门、拉大栅栏阻塞交通,给王希元一日时间,肃清流毒。”
随着白银的不断流入,京师重地白银开始在富裕之地堰塞,这不断有娼妓攀上了高枝的传闻,弄得人心忐忑,心动不已,惹得无数良家在门前挂起了烟月牌,只求能得贵人倾心,写一段才子佳人的动人故事。
烟月牌,就是妓院的招牌,良家挂上了烟月牌,就是接客。
可这京师乃是首善之地,海瑞这铁面无私之人,带着素衣御史,四处反腐抓贪,一时间朝中文武百官,人人不敢去这烟花世界里吃吃喝喝。
这一下子就变得狼多肉少,向往奢靡生活之人层出不穷。
娼妓变多了,肉却没有多少,固然有姐儿攀上了那高枝,入了深宅大院,飞上了枝头,但更多的窑姐儿需要靠降价博个出位。
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经纪买办和掮客,这些掮客们就开始带着这些窑姐儿们摆起了群玉宴,这群玉宴顾名思义,就是窑姐儿一堆,伺候一两个客人,窑姐儿自然是千肯万肯,哪怕不得临幸,也有一顿好吃好喝,若是有了善缘,那自然是富贵一段时间。
若是手段了得,能入了深宅大院做个妾室,也是衣食无忧。
这掮客们本来也就是弄点窑姐儿攒局,但能入局的富商巨贾,个个都是人精,知道这种妖精一样的女子,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也都是玩玩。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某个掮客,突然把良家带到了局里,这良家和欢场中人,根本不同,坐在酒桌上,都是坐立不安,可是这豪客们却极其中意这些良家,良家心眼儿少。
掮客们为了满足豪客们的需求,就开始逼良家入局了。
逼良为娼这个成语,开始在京师具象化,这些掮客必须要想方设法的把良家逼娼,因为没有良家,甚至都请不动这些豪客,这些掮客也是有竞争的,而且竞争压力极大,欢场无情。
逼良为娼主要手段,自然是借贷,而借贷,可以把一个中人之家直接逼到破产,这卖女卖妻就成了良家的主要来源,可中人之家的当家汉,为何要到钱庄去借钱?赌坊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
第二个手段就是骗。
有良家攀上了高枝,创造了野鸡变凤凰的传说之后,立刻就会有无数的效仿者出现,掮客们编写野鸡变凤凰的神话故事,良家只要进了欢场的门,就永远别想着出来了。
这人见了欢场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即便是人离开了,可是这魂儿一定还在欢场之中,为了回到‘天堂’,便是什么都肯做了。
除了逼、骗,再就是人牙子买。
朱翊钧看着所有臣工,面色凝重的说道:“前几日,宁远侯上奏,泣血奏闻,近来京师人牙行至辽东抓人,垦边边民稍有不慎,孩子就被诱拐抓走,朕羞愧,无言以复。”
李成梁奏疏,写的非常悲切,在以前的东北,孩子是很少很少的,不是不生,是夭折的太多了,这好不容易,这些年有了点起色,街上有了孩子跑动,这好日子还没几年,这京师的人牙子就来了。
去年辽东有报案的孩子走失案,就有五百多起,辽东垦荒的营堡里,孩子丢了五百多个,绝对不是虎豹豺狼,虎豹豺狼进不了营堡,只能是人,而京师去的人牙子最多,占了九成以上。
朱翊钧继续说道:“为什么人牙行看准了去辽东?因为辽东没有那么多的法司,甚至连路引查验都很困难,辽东天高海阔,抱了就走,对人牙子而言,危险性更低。”
“人牙子觉得在辽东犯案更加安全,朕偏偏不让他们安全!刑部知道,即日起,辽东、绥远等边方之地,人牙掠卖人口,打死勿论。”
“死去吧!”
朱翊钧最后一句死去吧,是真心实意。
一来,在宁远侯李成梁面前,皇帝狠狠的丢了脸,毕竟被抓的人牙子,从京师去的人牙子就高达九成,其次就是这辽东好不容易才开创出的局面,这些人牙子的行径,就是在掏空大明在辽东统治的根基。
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这些入辽垦荒的汉民,迟早有一天变成辽民,和朝廷离心离德,到时候又成了大明的心腹之患。
朱翊钧提出了一个十分暴力的罪名,人牙子被打死了,只要抓到了现场,打死活该。
“陛下,非常事,行非常法,臣以为没问题,要是辽东好用,可以在大明全境推行此法。”王崇古表达了自己的赞同,要消灭人牙子,光朝廷那点人,抓不完。
“臣以为善。”张居正认可了皇帝的暴力,什么法条不法条的,先广泛消灭了人牙子,再讨论其他。
大明现在缺人缺的厉害,哪哪都要人。
鼎工大建现在一共有二十四个工兵团营都是捉襟见肘,连开陇驰道(开封嘉峪关)的标段都整合了几个,没人就修的慢;各大官厂、民坊却匠人缺的厉害,连铁冶所都出现了女炉工,朝廷又不能从地里要人,没人种地了,粮食不够更危险;
这种情况下,人牙子还在四处抓孩子,那是朝廷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