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陛下,这听起来很难理解(1 / 2)
第595章陛下,这听起来很难理解
贱儒最擅长的是胡搅蛮缠,但面对万士和的时候,贱儒们无法做到,不是不想,是不能,硬要掰扯,也有士子是对的,夫子也是对的这样的论断来,但因为万士和背后站着的是皇帝,而皇帝身后站着的是万历维新以来,所有的既得利益者,包括了京营的十万强兵锐卒。
这就是贱儒无法胡搅蛮缠的原因。
朱翊钧对万士和的工作十分满意,万士和真的很少让皇帝陛下失望。
很快峨眉县案件的事情真相,随着朝廷的处置询问,逐渐有了一些答案,峨眉县县令赵文昌妥协的原因,也很快被找到,赵文昌拿了一点点钱。
这点钱是当地势要豪右们的孝敬,所以这帮活祖宗们在衙门闹的时候,赵文昌不能镇压。
因为赵文昌一旦镇压,立刻带来的结果就是势要豪右们拿着他的把柄,把他斗倒。
王崇古反复告诉皇帝,吃谁家的饭,就是谁家的狗,这话再次得到了应验。
这一点点的饭,只有一万三千银,但就是这一万三千银的银子,让赵文昌只能跪着当青天大老爷。
“能跪着当官,朕实在是无法想象,他得多么馁弱!”朱翊钧看完了四川巡抚王廷瞻的奏疏,就是一脸的无奈,张居正教朱翊钧弘毅,也教朱翊钧权力的运用,张居正讲阶级论。
远的不说,待在解刳院里自绝于世界的范应期,当年都能干出受贿不办事这档子事儿来。
大明官选官阶级,在大明官本位的制度下,那就是凌驾于地方豪族的阶级,背靠朝廷的赵文昌,别说地方豪族,像松江孙氏这样的垄断阶级,到了峨眉县,也只能听他这个青天大老爷的。
赵文昌违背了弘毅二字,最终导致了他这般下场,弘毅是儒家对于修身的一个主张,要心怀天下,要坚持不懈,要有自己的坚持,这都是弘毅的基本要求,赵文昌但凡是做到一点,也不至于落得被邸报通报的下场。
“陛下,皇后千岁这眼看着要到月份了。”冯保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
“以前都说什么生产晦气,不让朕前往,一直到孩子出生,才让朕见皇后,说吧,有什么事儿?”朱翊钧放下了手中的笔,他这本奏疏没批阅完,一份问安的奏疏,来自南衙李乐,李乐还在寻求南衙建驰道的事儿。
朱翊钧有点无心政事了,关心则乱,他心乱了,他从来不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只是很多时候,作为帝王,只能那么冷血无情。
冯保小心的说道:“胎位不正。”
“摆驾。”朱翊钧猛地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把解刳院的大医官都叫来,陈实功和李时珍,统统叫来!”
朱翊钧走的很快,这年头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尤其是生产之前,胎位不正,那真的是要人命的事儿。
从突然做了大明皇帝以来,朱翊钧第一次如此的心慌意乱,他这也是第一次没有批阅完奏疏,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御书房。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王夭灼倚着床架看书,突然看到陛下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那小黄门大喊着陛下驾到的声音才传到了寝宫之内。
“这是怎么了?”王夭灼当然看得住平静之下的那种心慌意乱,这是陛下从未有过的情绪,即便是面对大火焚宫,陛下依旧能在其他人惶惶不安的时候,睡的安稳。
“大医官们说,胎位不正,朕有点担心。”朱翊钧抓着王夭灼的手,有些用力的说道。
“所以娘才选我当皇后啊,因为胯大好生养啊!”王夭灼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甚至有些调皮的拍了拍自己的胯,她靠在朱翊钧的怀里,笑着说道:“大不了就剖腹就是,反正大医官也做了成百上千次这样的手术了,只要夫君不嫌弃臣妾身上有道疤就是了。”
王夭灼还是很有信心的,她的夫君不会嫌弃她的那道疤。
解刳院被大明内外所畏惧,王仙姑残忍的合一众,剖宫取脐带血修仙,意图长生不老,解刳院也剖腹,但是往往都是母子平安。
“说胡话。”朱翊钧搂着王夭灼,低声说道:“大医官的实力,朕还是很相信的。”
大医官们在老鼠、猴子、兔子身上做了无数次的实验,后来才在解刳院的标本上进行,机缘巧合,在万历七年的时候,有一孕妇被紧急推进了解刳院,当时的情况过于危急,陈实功带着一名女医倌,开始剖腹产,最终母女平安。
这之后,解刳院开始收治这样的孕妇,这个过程中,1731個病例中,只有一个因为送来的太晚了,已经无力回天才死亡,剩下的都是平安。
王夭灼真的不担心,不是假的不担心,大不了就剖腹产,定要请做手术的大医官能让疤小一些。
“陛下,大医官到了。”冯保俯首说道。
“宣。”
陈实功、李时珍、庞宪这类的大医官之外,则是一批女医倌,这些女医倌们,大部分都是京营锐卒的家眷,想跟着大医官学医,那也是要排队的。
冯保将大医官的履历奏疏递给了陛下。
“吴涟,嘉靖三十四年出生在宛平县,出身军户,乃是千户吴有忠之女,万历元年入解刳院就学,万历四年随京营出征,万历七年回京晋医官,万历十年晋大医官,万历七年起,大小剖腹产三百七十次。”朱翊钧看着手里的奏疏,没有念全。
这份履历十分的详细,甚至连吴涟两次失败的婚姻都写在了里面,第一次吴涟嫁给了一个小旗,隆庆四年小旗战死边方,没有子嗣,第二次嫁人,半年多,丈夫染了恶疾,拖了大半年,一命呜呼,吴涟有点精神恍惚,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自那以后,吴涟这个寡妇,在宛平县就出了名,有好有坏,好的是吴涟擅医术,开了个医馆,从不收诊金,药价也不贵,坏的是克夫,那时候吴涟才十八岁,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拜托父亲,入了解刳院做了学徒。
万历四年,师从陈实功主外科的她,跟随着大军开始出征。
这可是随军医倌,大明也不设有营妓,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吴涟在大明征伐的过程中,累积了极为丰富的外伤处置经验,在万历七年回京后,成为了解刳院的医倌。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吴涟行了大礼觐见。
“免礼。”朱翊钧合上了奏疏说道:“既然两位院判都认为你合适,那就你来看护皇后周全了。”
“臣遵旨。”吴涟站起身来,再次俯首领命,她十分平静,在她看来,皇后千岁的问题并不是很大,甚至能不能用到她都两说。
“涟姐姐,我和孩子,就拜托你了。”王夭灼笑容满面的说道。
所有人都很担心,唯有王夭灼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吴涟经常入宫,宫里的女眷有些病,都是吴涟在看,一来二去,自然都熟悉了起来,吴涟大了王夭灼八岁,这时间稍长,大家都叫姐姐了,主要是为了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人都是惜命的,朝里的贱儒们骂解刳院骂的再凶,有点头疼脑热,也会到解刳院的惠民药局看病,若是有些大问题,那也是要解刳院的大医官们救死扶伤,主打一个口嫌体直,放下碗骂娘。
朱翊钧有的时候也佩服贱儒们的勇气,明明需要大医官看病,居然还敢口出狂言,也亏大医官们医德无亏,大医官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不给你看病,你就在家等死就是。
“皇后千岁折煞臣了。”吴涟吓了个激灵,这平日私底下叫叫也就罢了,这怎么能当着皇帝的面叫姐姐?君君臣臣还是要分清楚的。
吴涟其实有点怕皇帝,因为皇帝是真的杀人不眨眼,堂堂正三品的张四维,说送解刳院就真的做成标本了,大婚前都还在监刑的皇帝陛下身上,总是有一层暴戾的阴影,残暴是朱翊钧这个皇帝,永远无法抹去的标签。
但看陛下并没有恼怒的神情,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点僭越之事。
一应物件都放在了高压锅里进行消毒,而吴涟也带着人收拾着产房,务求消毒干净彻底。
朱翊钧是个外行,没有瞎指挥,和皇后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产房,等在了外面,陈实功焦急的走来走去,他对自己这个弟子很有信心,能把鸡蛋皮都缝合的完好如初、能在牛舌上飞针走线的吴涟,技术上是没有问题的。
但毕竟是皇后千岁,一旦出了状况,解刳院都有危险,给皇帝和天子亲眷看病,需要考虑的问题实在是太多,虽然陛下从来不是一个牵连无辜的人。
开宫开到了三指的时候,吴涟差遣了宫婢出门奏闻,胎位仍然不正。
朱翊钧立刻让吴涟见机行事,他不懂医术,能做的就是让吴涟自己拿主意。
很快,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传来,朱翊钧愣了片刻,他往前走了两步,又缩了回来,他一身的微生物、细菌,谁知道哪一个给王夭灼带来致命的伤害。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喜得龙子,重七斤四两!母子平安。”一个宫婢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大声报喜。
“好,好好。”朱翊钧长松了口气,大声的说道:“好,重重有赏,通通有赏!”
陈实功那颗提到了嗓子眼上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坐在长凳上,擦着额头的虚汗。
朱翊钧没进产房,这不是顺产,最少也要修养七天,才能见到皇后。
万历十二年一月十九日下午,冯保穿着大红色的宦官袍服,煞有其事的摆开了老祖宗的派头,那前簇后拥,恨不得把宫里发生了喜事写在脸上,带着一众小黄门,走进了文渊阁内。
“陛下有旨,众爱卿接旨。”冯保一脸喜气洋洋的拉开了手里的短幅圣旨,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万历元年初设解刳院,朕借胡忠安之言:四海八方,均沾岐圣昭德;际天极地,共沐大医膏泽。纳斯民于寿康,召和气于穹壤。”
“医者,圣人仁民之术也。古之君子有爱民之志,而无行道之地者,往往用意医药,盖以试皆验,以施济亦博,以覃利天下。”
“皇后生产不顺,仰解刳院大医官妙手回春,母子平安,即日起,大医官陈实功、李时珍进岐圣大学士,位正五品,吴涟进解刳院院判,位正六品,下章吏部知晓,随大明诸官累年定俸,稍示恩荣。”
“累朝成宪,布德施惠,诏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圣旨的内容并不长,主要阐述了解刳院立院的目的,对解刳院以试皆验的行为准则进行了肯定,而后说明了事情的原委,给大医官们一体升官,涨薪,大医官不是官,因为俸禄比官员要低很多,日后就一起定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