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2)
在床上又躺了三四日,槿容说什么都要出门走走。秋阳灿烂,凉风习习,她心头跳跃着如获新生的喜悦。
经此一事,槿容对风凌愈加信赖,于是,西门坛之于她便不再是浓疮一般的存在,她会好好过活,等待着他的结局。再者就是风凌接受了她秦人的身份,她再也不必担心会因此而生出什么变故了!至于她是皇帝女儿这一层,她觉得这根本不会造成任何问题。
水若柳的身子也日益康健。风凌说现在天气正好,可以多出来走走,再等一段儿就寒了。闲暇时他会带着她俩去草原上走走,骑骑马。说是骑马,实则多是遛马。归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槿容更不舍得它受累了。风烈买给水若柳那匹马实在扎眼,水若柳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它。它的毛像蓬软的云,适合不知疾苦蜜罐里长大的娇俏小姐,不适合她这粗糙的江湖人。但一来这是风烈的好意,二来这马已认她为主,将它冷落一旁也于心不忍,于是也常常牵着。她还给它娶了“晴云”的名字,希望它的一生能像晴空里的云彩一般安适无忧。三匹马里最有精力的就是白龙,风凌骑着它驰骋一大圈,它依旧精力充沛。晴云年轻,爱和它追着闹,归老成安稳,就跟在槿容身旁,白龙怎么闹它它都不恼。
水若柳好自然,爱热闹,先前天南海北跑惯了,历经生死,又缠绵病榻多时,这一经释放就再难坐得住,每日里不去草原上走走就若有所失。渐渐地,她们的脚步也不再局限于马场。
风凌高兴她们精神充足,附近有集市时他常会带她们去,有事走不开时会派人跟她们去。柳玉想出来走走了也会一起。水若柳怕吓着别人,人多的时候都待在马车里,透过车窗感受街市的热闹,回来的途中行人渐行渐少时她们三个从马车里出来,伴着划空而过的飞鸟,娴适安然的云朵,说说笑笑,情之所至时开口歌唱。
开口唱的多是槿容。水若柳走南闯北,学会不少民歌小调,虽称不上技艺,但在山唱山歌,行舟唱水调,应情应景。隔着山崖或密林,纵然看不到彼此,却也常常能引来呼应。可惜如今喉咙喑哑,不熟的人她都尽量不开口,更别说唱了。
柳玉唱过一次,一开口便惊着了槿容和水若柳。何为响遏行云,昆山玉碎,裂石穿云,顷刻体会到了。行人为她驻足,前后奔跑而来。有的面上是如瞻仙人的喜悦,有的双目含泪,动心动情。可惜她身子大不如前,一套曲唱了一半已觉头昏气短。歌声停歇了,人们如梦初醒,定醒了定醒,相互望望,欢呼声四起。水若柳和槿容拭掉眼泪,默默望着柳玉在天地间搜寻的热切目光……
那日到家后柳玉病了一场,水若柳也几日恹恹的。槿容见了风凌就往他怀里钻。
她问风凌水若柳心里的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不来找她。风凌说水若柳之所以会成今天这样,那人可是首功。她又问是否是那时陪水若柳来马场的那个人,风凌默认。想起来之前水若柳说她是重伤不敌才被毒谷的人带走的,结合风凌刚才所言,槿容猜测重伤水若柳的想必就是他。思及水若柳经受的,槿容愤然地说能骗得过水若柳和风凌,这个恶徒不是一般的阴险狡诈。她问风凌那恶徒结局如何。良久,风凌叹了口气,简略地说了当时的情形。
原来那人并非槿容以为的那样。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在婚礼当天,水若柳欲化解更大的灾祸,不得已出手伤他父亲。情急之下他出手重伤了她,带她逃离,只是他不该单独留下重伤的水若柳,使得毒谷的人有机可乘。
槿容问那人是否知道水若柳被他留下后的事情,风凌说他不清楚他知道不知道,但他没有探听过水若柳一句。原本不喜欢生意场上虚与委蛇的人如今长袖善舞,左右逢源,谈笑风生,像水若柳从来没有在他生命中出现过一般。她又问那人是否再娶,风凌摇摇头。
槿容不知道那人不娶是因为尚惦念着水若柳,还是心有怨愤,亦或是别的什么心思。但水若柳没有放下他,这她是看出来了,她相信风凌也是看得出来的。她本想央求风凌探问探问那人的情况,想着即便他和水若柳不能再在一起,但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对水若柳而言也是好的。可想想,这样一来水若柳的喜哀就牵在那人身上了。一颗心随着另一个人起起落落,这并不是件很好的事。
十月初三,刮了一日的风,夜间天气骤冷。第二日天阴郁得紧,浓密的云像为着什么在积攒着劲儿。阴冷持续了三日,马场里的老人说这是在闷雪。
水若柳受不得冷,天稍一变,她的身子就先察觉。刮风那日风凌就在她屋中烧上了炭,槿容热得回去换了薄衫,水若柳却只能拥炉而坐,稍稍离远一些就觉凉气入骨,苏麻泛疼。槿容不放心她,夜间留宿在她房中,一晚上会醒来三四回以查看她的状况。
第四日夜间,槿容又一次醒来时觉得窗外格外亮,疑心是下雪了。披衣走到窗前。果然!大雪静静落着,地上已铺满。槿容欢喜得不行,想喊醒水若柳一起看落雪,可她好不容易才安枕,且也受不住凉。实在按捺不住,像怕雪停了似的,她快速穿好衣裳,提了灯笼轻手轻脚走去外面。
松松软软团了一把雪握在手中,走动几步,看地上的脚印,驻足挑灯,看雪花飞舞。雪片落在盈盈笑脸上,落进剪水瞳眸里。忽然想起往日跟燕恪在下雪天里的淘气,进而又挂念起她在北狄的生活……记不清中间都想了些什么,等到槿容意识到自己在发证时,她思绪的落脚是风凌。这样的情形,已发生多次。
大雪静静落了一夜。
第二日,槿容和水若柳方梳洗好,风凌就来了。不打伞,不带斗篷,进屋时头上,肩上尽是雪花,遇暖一化,打湿了头发,衣衫,却不显狼狈,反倒平添几分不羁。
槿容一见他就喜不自胜。无论是随性的他,还是衣冠楚楚玉树临风的他,都是那么夺目。
风凌脱下外面的薄袄,对她们说:“我让厨房多做了两个菜,你们多吃些,吃完赏雪去。”
槿容与水若柳自然欢喜,不过,槿容担心水若柳的身体。“若柳也能出去吗?”
“一会儿阿烈会驾马车,马车里先烧上炭炉,暖暖和和的。也能下车玩一会儿,”风凌看向水若柳,仔细叮咛,“只能一会儿!不可贪多。”
“记住了。只玩一会儿!”水若柳笑吟吟地回答。“阿烈不过来吃饭吗?”
“他在生炭火,笼好了过来。”
风凌来后不多时早饭就送来了。槿容没让摆上桌,说等风烈来了一起。
趁这个空儿,她和水若柳去里间准备一会儿出门的衣物。她给水若柳找了轻便保暖又美丽的红色外氅,而她自己却依旧穿着平日的衣裳。自然不是因风凌小气或粗心,他带着槿容去买布料制衣,槿容只定了几件寻常员外家女眷的衣裳。这几件也是冲着风凌定的,她想着若哪一日风凌带她见客,她不至于因为衣着使他被嘲笑了去。单就她自己而言,她还是喜欢活动便宜的衣裳,这样不会因衣服华贵而拿捏了自己。不过她的油纸伞是很漂亮的。她想一年里下雨下雪天是有数的,打把漂亮的伞,既实用又能给自己一个好的心情。她定了两把,一把红色,一把香绿色,她决定今日都带上。
吃过饭,上马车时碰见风伯家的孙子孙女在雪地里追着玩。看见水若柳,他们“姑姑”“姑姑”地喊着跑过来,好奇地问他们要去哪儿。水若柳蹲下来问两个小孩子要不要跟着他们去玩。小孩子哪有不爱玩的,蹦着跳着连声说“想!想!”
风烈将两个孩子抱上马车,又扶着水若柳上了马车后转身对风凌和槿容说他去接柳玉和阿禹,先走了,要他俩给风伯说一声,免得找不到孩子着急。说完,他利索地跳上马车,驾着车缓缓离去。水若柳撩开窗帘一角,对风凌和槿容挥手。两颗小脑袋也凑过来学着水若柳的模样对他们挥手。槿容挥手回应,说她和风凌骑了马会很快跟上。
到了马厩槿容要去牵归时,风凌拉住她,说想同她去远一些的地方,归的身体受不住。槿容忽略了“同她”二字,傻气地问去太远的地方水若柳和柳玉的身体是否能受的住。风凌被她的“尽职尽责”气笑了,直言在昨晚看到雪的一刻他突然很想念她,想着她若在身边该多好。他期待了一个晚上,不想再忍耐了。槿容胸口砰砰跳着,说昨晚她也想他了,可是说好跟风烈他们一起的,中途变卦至少要去说一声。风凌说他一早就给风烈交代过了,他俩晚些时候再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