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1 / 2)
簪子碎在五日前。
天蒙蒙亮,未落下的月与雪混杂出一片泥泞的白,彤云出岫,丹朱色的太阳照在那片白上,又像是一汪血。
毫无温度的日光之下,晨钟尚未敲响,墨雪横抱着阮瑟,从散不开的雾里走来。
他身上的伤令人不忍卒视,连步伐都不似往日稳健,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他们近乎融入这四野,叫人分不清他们身上的红到底是日光,还是他或她的血。
“救……救她。”
他扯着江珏的袖子,不住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他失血过多,连带着气息都微弱,一枚簪子从袖口滚落,掉在地上,簪上的栀子花碎了,声音震耳欲聋。
墨雪平生心中头一回生发出一种名为“惶恐”的情绪。
他低下头,捡起那些碎片,攥在掌中,锋锐的边角割伤了他的手。
碎的又何止一枚发簪。
素日里向来高高在上的墨雪紧握着一根破碎的发簪,跪坐在地上,长发散落,哭得像个孩童。
阮瑟醒来的时候,墨雪并不在身边。
她习惯了病痛,习惯了受伤,习惯了一碗一碗的苦药,可她不习惯墨雪不在自己身旁。
谁都可以不在,但是他不行。
阮瑟从未对谁产生过这个念头,彼时沐灼躲着她,在她缠绵病榻时不见她,她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现在,她无端地想要将墨雪绑在身边。
她听话地喝完了药后便倚靠在床边等他,直到望见木棱窗外的日头西沉,连鸟雀都安静了下来,她才意识到,墨雪今日是不会来了。
他从来不会这样的。
阮瑟心中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所填满,而失落如海潮般褪去后,她的心头便只剩下担忧。
她焦急地询问江珏:“珏哥哥,阿墨是不是伤得很重?”
江珏听着三尺院墙外另一个人骤然急促的呼吸,放下药碗,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如何不重?光是致命伤就有七处,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块能施针的好肉。”他顿了顿,复又宽慰道,“你好好养伤,待三哥好些了,自然会来看你。”
闻言,阮瑟故作沉静地躺回软塌之中,却在江珏走后,撑着床沿,一步一步地向外走。
她的伤并未好全,将将愈合的创口在行走中渗出丝丝缕缕的殷红,但她此刻近乎忽视了全身的疼痛——她想见到他,瞧他一眼,只消一眼便可安心。
无声的黑夜里,她推开门,门外就站着她心中所思所想的那个人。
院外簌簌地落着雪,不知他就这样在雪夜里站了多久,连肩头落了一层薄雪都未曾察觉。
似乎是未料到她的出现,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慌张的情绪,墨雪心乱如麻,他不知到底应该以什么样的借口解释自己的出现,他险些杀了她,他有什么脸面出现在这里。
墨雪的嘴唇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只颤抖着唤出一声:“瑟儿”
然后她拥抱住了他,于静的只能听得见雪落声的院中。
月色和雪色一起落在她的发梢,被墨雪掸去,带着一点点的缱倦。
她在他怀中抬头,睁开一双朦胧的泪眼,怔怔地,眼泪消融了一片雪,模糊了他的容颜。她只觉得他们此刻是那样近,近的似乎她一抬额,就能碰到他的唇。
“阿墨。”她抬起头,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唇角扯出一抹璀璨的笑。
“我在。”墨雪在她开口时已经紧张的要命,他强行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可声音里的恐惧昭然若揭。
然后他看到阮瑟雪白衣物上的点点猩红,墨雪没有片刻犹豫地将她抱进屋内,素日里清冷的声线此时甚至带上了些许哽咽,“怎么流血了也不吭声!你别动!我去叫江珏过来!”
说罢,他抬腿就要出去,阮瑟沉默着拉住了他玄色的衣角,墨雪的身体整个僵住,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阮瑟,她这一身的伤,全部,全部都是他造成的,他本能地想要逃离,可他不敢,他怕他一躲,就再也见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