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倒春寒,日渐暖》(1 / 2)
三月,又名阳月,应是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景城的百姓刚熬过这冻杀百草的寒冬,堪堪犁开冻结的土地,却又因这久居不散的早春寒风,吹散了播种下的来年的希望。
城郭里偏南,明眼人一眼望去便能看见那棵在风中飘摇的老槐树,而槐树方抽出的新叶,也最终拗不过这寒风在风中飘离了树头,荡进了一扇千疮百孔的窗扉中。
房中完全称的上家徒四壁一词,倒是正中间跪着一道身形削瘦的人影披麻戴孝。他的娘亲没有熬过这场天寒地冻,染上风寒死了,这是他最后的亲人。他的母亲在一阵阵的咳嗽中勉强留下的遗言:“小述……咳咳……活下……去”少年侧过头去看向飘落在地的叶子,双目肿红而无神,只听他喃喃道:“活下去……”
少年十五成了孤儿。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此刻的悲伤。
老木门在“嘎吱嘎吱”的嘶喊声中被推开。“上年的人丁税!该交了啊!”来人为赵才,景城衙门里的小吏。
他如视屋内的悲惨而无物,展开着手中的人户卷宗按图索骥着:“嘶,陈大?哦不对,陈述是吧?共是二丈绢二石米四丈棉,合计三千文你家只剩你一人了?”
少年沉默良久并不言语,只是痴痴着望着草席所卷着的娘亲。
赵才这小吏确如触逆鳞抬起脚向少年狠狠踹去:“老子问你话呢?怎么就你家死了人吗?”这一脚顿时将少年削瘦的身子狠狠的压向了地面,好像在踩一只死狗一般,得不到任何的反抗力量。
“在这装聋作哑?国家律法是你想听就听不听就不听的?”赵才见陈述仍是这副行将就木而不畏死的模样,脚下的力道便愈发的沉重,“狗东西!老子问你话呢”直到少年剧烈的咳嗽,连带颤抖的胸腔一路从嘴角溢出那殷红的鲜血……
赵才这方收回了脚“呸!病秧子天杀的死东西,别讲你这死病染给我!”他说罢便悻悻的甩门而出,在屋外还啐了好几口唾沫“呸呸晦气真是晦气”不知是说给谁听,赵才四下望去也并无人便快步离开了此处,或是再敢贪墨再敢张牙舞爪的小吏也不敢染上命案。
屋内的陈述踉跄的坐起身咳嗽,屋外的老槐树枝条乱颤抽离着新芽,这春风如刀透过这树这窗这少年。
“怎么活啊……娘”少年只以自己听的见的微弱声音低语道。少年艰难的起身,他当然没有染上风寒,娘亲将家中唯一的棉布裁制成了他的衣服,将最稠的米汤留给了他喝。而如今,娘亲需要入土为安。强忍着脊背的疼痛,将那草席的系带牢牢背负在身上,轻缓的推开了木门。
少年看着削瘦,但早些时日是长日替娘亲上山砍柴拾柴背柴的,体力还是相较城北那群同龄富家阔绰子强上不少。往日背柴,今日背母,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向着城外走去,向着往日拾柴而回的那座山里走去,缓而坚定。
这时从路边的墙根子处窜出一个全身打扮好似儒生而却面相五大三粗的高壮小伙子。这人是陈述从小的玩伴名叫丁途,杀猪匠的儿子却不知为何杀猪匠偏偏要送那儿子去读些圣贤书说些什么“知乎者也”的大道理,而龙生龙凤生凤,丁途自然不是读书的料反而天生有大力,他爹丁壮也得叫人搭把手方能二人合力抬起一头猪,丁途这小子十六一人便能轻松扛起来且好似并不吃力与旁人好似真的在探讨:“嘿!这猪是不是没吃饱啊?咋跟俺爹不一样啊?他杀的时候要好几大人啊?咋回事啊?”叫的他爹那次得提着刀当着一众客人面前大吼:“你这混小子再乱也老子给你劈了!!!”也是,说自家猪肉缺斤少两断自家财路,断自家生路,这样的人在知乎者也的圣贤道理上又能参透多少?
丁途在那寒冬也想方设法的从家中弄出余粮接济陈述两母子,但丁途一家六口终究是自家堪堪算着在缴纳完人丁税所剩余的存粮
丁途一见陈述便赶忙迎了上去:“述啊,我刚看那死奸贼赵狗从城南郭里出来,一路走一路念着什么什么该死的,我就急忙往你这赶,他没把你怎么样吧?这厮若是敢动你,我一定要跟他拼命!”
陈述顿了顿“我还好,我想先埋了我娘”便继续向前走去。
丁途见状,也便没有多言,在陈述后方默默的提着草席为其分担力量,就这样一路无言的走了下去。
当一瘦一高两人从那山野中埋葬了陈母回到陈南郭里,天色已然完全沉浸在了黑暗。陈述回望深山,已立新冢。而少年抬头,见那明月在空,是阴沉的云散了,那老槐树不再颤抖存下了最后一片新芽。
丁途开口对陈述说道:“兄弟,这妖风终于停了”
陈述一字一句回道:“我一定会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