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血剑(1 / 2)
侯孤我没有想到的是,兴王会的人会在此刻出手阻拦,那些当年未赶尽杀绝的南武盟侠客,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地抗争。没有人会永远屈服于别人的意志。
侯孤我身先士卒,挥剑力毙几人,带领神剑山庄杀了上去。在破荒的威慑之下炽阳宫和兴王会的人很快还是被势如破竹般杀散,逃向更西处的山林。侯孤我搜遍了整个炽阳宫,也没有找到小幽的影子,看来他们已经转移了。
回到神剑山庄,侯孤我怒不可遏,誓要将兴王会斩草除根,忽然间一口鲜血喷出,瘫倒在座位上。他感到四肢乏力,神识倦怠,与闻楚秋这一战也损耗了他很多精力。眼看破荒上的血印之花光泽黯淡如萤火之微,将要枯涸风干,侯孤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还没有找到双生花续命。但独霸武林大业未成,他死也不能瞑目。
“去打听冯将军那边的战况。快!”他还是忘不了那年在边远之地与燕亘禁卫军首领冯乾渊平分天下之约。初见冯乾渊他便知他们是一类人:乱世为枭,野心勃勃。“事成之后,君主内,我主外;君主朝堂,我主江湖。”他壮大神剑山庄,冯乾渊相助颇多;天下割据,朝纲混乱,侯孤我也派杀手帮冯暗中除去政敌,使其独霸一方。
边关很快传来消息,冯乾渊自封燕亘王造反,被五皇子奇袭势力大减,天下思归,越来越多的人拥护英明神武五皇子为帝。侯孤我闻此愈发心灰意冷。
而另一件让侯孤我愈发怒不可遏之事,便是阿三的造反。
阿三本姓冷,名为郸秋,北境冷刀堂排名第三,父兄过世继承堂主,世称冷三郎。
当时这冷三郎自入道上已垂名数十年,他的阎罗刀(龙头镂空铡刀与其父的饮血刀、其兄的劈风刀并称三绝刀,几代纵横北武林难寻敌手。而冷三郎自出任冷刀堂堂主,隐然有一派宗主之身份,并且有一个美而贤淑的妻子叫做芸娘,为人称羡。但他为人性情孤僻,恃武自傲,自诩北境第一人,将谁也不放在眼里,直到遇到侯孤我。
彼时侯孤我也才继承郝一朗的神剑山庄,正在北境四处扬威立万,这一举措引得冷三郎极其不悦,再一次偶然摩擦中冷三郎伤了神剑山庄一名武士,并放狠话道:“只要我冷郸秋还在,还轮不到他神剑山庄后辈小生说话。”他等着侯孤我来找他算账,好借此挫挫神剑山庄的锐气,知道谁才是北武林的头号人物。
这冷三郎便提着他的阎罗刀等了几天,却毫无神剑山庄的动静,以为神剑山庄是缩头乌龟不敢惹事便去打听。谁料不打听倒好,这一打听气不打一处来,怒发冲冠提着刀便要带门徒去神剑山庄厮杀。原来那名被神剑山庄所伤的武士的确向侯孤我告状,谁料侯孤我不但不生气,反而训斥那名武士道:“什么阎罗刀冷三郎,我看他还接不住卓洵二十招,你败在他手上丢了我神剑山庄的颜面还有脸来诉苦!”言罢便不再理睬,根本不把冷三郎放在眼里。
那时卓洵还是个十五六岁乳臭未干的少年,冷三郎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不顾芸娘苦苦哀求当即找上神剑山庄,要与侯孤我一决高下。
侯孤我却笑道:“阁下不必恼怒,鄙人虽无大才,眼光倒不差,你若能接住我洵儿二十招,我便将北武林十郡割让与你,若何?”
见他如此目中无人,冷三郎放出狠话道:“侯庄主,若是我接不住他二十招我冷某人情愿离开冷刀堂,全家在神剑山庄为奴为婢、做牛做马!”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侯孤我竟很爽快便答应了,不只是北境十郡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还是他真的胸有成竹,冷三郎反而感到心虚。
当他见到卓洵之际,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只见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相貌苍白非同常人,目射神光显得超出年纪的自信,手中拿着一柄新月一样玄黑色的弯刀。
侯孤我道:“卓洵,就让你近日刚领会的招识与冷堂主较量,输了这十郡就当是学费了,不要怕!”原来卓洵这几日刚学会他父亲的鬼刹神月刀的终极奥义,此刻状态极佳,锐不可当。
冷三郎在门徒的众目睽睽下避无可避,这一战他必须取胜,否则必然身败名裂,为世人取笑。于是他架出阎罗刀准备用最凶狠的招式在五回合内便要这个大言不惭的少年铩羽。
谁料刚一出手两柄刀铮然交际他便大感不妙,这个少年年纪轻轻竟然气境已经达到上境:炼神还虚,与自己不分上下,这令冷三郎大感意外。他经过十几个霜暑沉浸已达人刀合一,可在这个少年诡异绝伦的快刀下四海占不到好处,越斗越险,以至于大汗淋漓。
要知道,这鬼刹神月刀本是极具攻势的刀法,一鼓作胜,胜而追,追而诛。节奏很快被卓洵控制住。只见他使出一招鬼刹三舞。一后手荡剑鬼现,二捻诀疾点,他抬肩躲鬼缚,三回身进剑鬼刹。最后使出神月一刀,冷三郎招架不及,已被刀尖指向咽喉要害。刚好到第十八招。
冷郸秋瘫倒在地,如在梦中,卓洵目光睥睨地看着他,然后抽刀离去。门徒哗然四散,冷风彻骨,那便是冷郸秋一生中最耻辱的时刻。
他只知道自那以后他家历经几代的刀堂人走楼空,只有他贤淑的妻子芸娘对他不离不弃,和他一起来到神剑山庄为奴。冷郸秋没有想过死,从他败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经死了,他所有的傲气荣誉都随风而去,只剩一具行尸走肉麻木地进行着一切动作,他在神剑山庄无论见到谁眼神都像是在摇尾乞怜,侯孤我对他很满意,因为他正好需要这样一个人在他身边办事,他改称冷郸秋“阿三”,“阿三,去干嘛干嘛”。只要侯孤我和卓洵还在神剑山庄,冷郸秋永远就是个阿三,活在他们的威压下,无论他的武功比别人高多少。
一个丧失自信的人,一个曾被凌辱过的人,一个小心翼翼,世人皆以为可欺的人。
侯孤我对他极其放心,甚至自己和卓洵云游天下,将神剑山庄一切交给阿三处理,他知道他一定会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事实也是如此。那样心高气傲说话算数的人,说在神剑山庄为奴就一定会一辈子留在这里。
……
可就是这样忠心耿耿安分多年的阿三居然有一天要造反,着实出乎侯孤我的意料。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一个女人。”
“女人?就是他的妻子叫做‘芸娘’已经像个老妪的女人?”
“是的。”
就是这样一个甘愿与丈夫为奴的女人,却从未对丈夫丧失信心,她呐喊,她哭泣,她甚至一遍遍捶打想要激起他的斗志,在这里她的年华消逝或许也曾有悔恨,可他还是像个死人无动于衷。可她不能看着他继续为非作歹,像个傀儡一样活着,于是她用自己的死让他振作起来。
“三郎,死并不可怕,永远像个懦夫一样活着才可怕,你是堂堂七尺男儿,让我尽最后一点力给你做个示范吧。”留下这份诀别信,她便用白帛自缢在这些年劳作的柴房。
当阿三看到这份信还有这样惨烈的结局时,他那空洞的双眸第一次胀满血丝流下泪来,他跪在地上反思自己这些年所犯下的错,终于像个男人一样鼓足勇气再次拿起那柄曾经叱咤风云的阎罗刀。
神剑山庄那些昔日那些如恶鬼一般凶残的铁甲军,此刻见到昔日唯唯诺诺的阿三,此刻像个阎王便要不分青红皂白挥刀取他们的性命,吓得面色紫青,瞬间便有几个人被斩下首级。冷郸秋像是疯了一般朝着像铁箍一样越围越紧的铁甲军武士挥刀,像是发泄这些年的积怨,直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等到侯孤我赶到时他的身上插着像是刺猬一样各种各样的凶兵离刃,已经没有生气。可他已然睁眼向天,至死也没有倒下。
被他砍死的铁甲军又几十人,侯孤我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将他和这些弟兄都葬了吧。我或许确实做得有些过了。”他说这些话时毫无感情,自从卓洵死后他对这个世间的一切都再无感情。
……
或许是心性被破荒所反噬,经历这一系列琐事,向来清醒的侯孤我也渐渐不能自我,显得面目狰狞,性情凶残嗜血,如现鬼态,对手下极其凶残。神剑山庄人心惶惶,众叛亲离,几个头目虽表面惧破荒之威面露谄谀,背地里却已在谋害侯孤我,签下生死状:
“此人人性已经泯灭,我等迟早被他虐杀。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所倚仗不过破荒神剑,只要我等盗走此剑一同出击,他双拳难第四手必被擒杀。我等本是被迫,此去各自逍遥。”
“我有一计,只需如此如此……”
“如此甚好。”
……
“你为什么一直带剑呢?”有一次侯孤我去听雪阁时,雪姬问道。
于是再去听雪阁时,侯孤我没有佩剑,将破荒锁在藏剑阁中。但近来雪姬发现侯孤我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性格也越来越沉郁。
“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雪姬问他。
“没有。”侯孤我否定道。
“可你看起来很疲惫。”雪姬的乐章忽然换了一种风格,不再是充满了苦难的诉说,而是一种难得的人间的欢愉。
在欢快的音律下,侯孤我第一次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沉睡了。至少这里能够让他得以憩息。
内忧外患之际,更需要清醒的头脑,这一点侯孤我比谁都要清楚。他像往常一样走向听雪阁,依旧没有带剑,因为雪姬说过不喜欢剑上的杀戾之气,他记住了。
走在通往听雪阁的幽僻小径上,侯孤我似乎已经听到熟悉的琴音,身心已经开始感到愉悦。
他很少防备别人。因为他认为自己就是神剑山庄的神。绝对的自信,这种自信是破荒赋予他的,也是他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
……
日暮,残阳如血;帘栊外,雁阵惊寒。侯孤我手捧香茗,珠帷后的雪姬开始弹奏。
砌香残果落,汀草宿烟浮。唯有知音者,相思歌白头。
琴声忽然由清越变徵微凉,渐急更急,如怨如诉愈发高亢像是呐喊呼救将要崩掉,谁也能听出其中的变故。
“快走!!!”是雪姬的声音,侯孤我惊起,琴声已然崩断,只剩下空寂后的萧杀。珠帷被一把扯下,十几名拿刀的刺客一跃而出,雪姬早已倒在血泊之中。
面多突如其来的变故,侯孤我没有动,也没有准备逃跑,只是呆滞在那里与濒死的雪姬对视,她的眼睛像是要说话。
也许这群叛党早已计划在这里埋伏侯孤我,他们威胁雪姬,而她假意妥协用琴声告诉他这里有危险,快点离开,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哪怕要搭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