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蝴蝶（1 / 2）

季虞现在处于一个奇妙的状态。

伴随着针线越缝越密，他状似出窍的灵魂也被丝线牵进身体，直到完全重叠进身体，只差最后几针就将完成重生。

他的灵魂与身体重叠，他感受到了一种极为强力的吸引力将他拉进躯壳。

被打开大脑的男人的手指，正微微抽动。

母亲的缝补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青色的烟雾弥漫，季虞不得不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身体僵硬，季虞又眨了眨眼睛，被剥离的皮肤像是蜻蜓的翅膀在颤动。

季虞顿了顿，有些许惊讶，数据随着他的心意将求饶的蝴蝶团团围住，每一行都是对食物的渴望。

他久违地感受到一层麻木滞涩之感，像是穿上了并不合脚的鞋子。

“怎么回事？怎么看不清？眼前怎么全是鬼界？满屏都是数据。”

季虞心乍一下乱了。

“我这是开了天眼关不上了吗！那跟我在现实里瞎了有什么两样！”

投降之中的蝴蝶误以为季虞不愿意放过自己。

“请与我谈一谈吧，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换取存活的机会。”

她敞开了环绕着的数据，敞开了自己的心，好像与此时敞开脑子的人一样。

深绿色的数据内，依旧是深绿色的数据，也并不存在特别之处，看起来平平无奇。

季虞按捺下自己慌乱的心。

蝴蝶的机械音很冷淡:“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如果要用人类的比方来说，这一团数据，是我的心。”

季虞讶然，盯着那团“心”，片刻后，他尝试着控制脸颊之上的肌肉群和自己的声带。

绑在椅子上的男人，眼神毫无聚焦，带着自己裸露的大脑，一字一顿道：“普通，的，日志。”

蝴蝶的纽扣眼弯了弯：“这些东西并不普通，我的创造者曾经对我说过，人的一生永远在追求意义，这些数据就是我的意义。”

“这些数据是我的一部分工作日志，是我在花房工作时的记录，也是我的记忆。”

“我照看着那些鲜花，拥有了活着的意义。”

季虞眨眨眼，感到不可思议，季虞开始想象那个故事。

某一日，住在这栋房子的主人突然想要养花，心血来潮的主人没有任何金钱上的烦恼，于是当天便创造了花房，然后满腹纠结地挑选了自己喜欢的花，将他们的种子小心翼翼地种下，可是一朵花开花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沸腾的水有冷下来的一天，心也是如此，一日，两日，三日，长久的等待和侍弄花卉的劳苦令主人抱怨，于是显而易见的，他理所当然地将工作交给了人工智能，高枕无忧地等待着攫取最后的成果。

但没想到的是，在这项突入其来的工作事项里，人工智能却领略了自我。

季虞想着想着，微微愣住，半晌没有说话。

蝴蝶自救的程序仍然在运转：“我，是个能够杀人的人工智能。”

她继续道：“我能够为您杀死所有阻挡您前路之人，就像我以前一样。”

圆筒机器人微微垂下头：“请将我的心带走！请将我当做工具！请让我活下来！”

季虞哑然：“”

一时间竟找不到语句能够说出口。

最后，他干涩地问道：“这么想要活下来？”

蝴蝶没有隐瞒，她淡淡地说道：“是的。”

“我从人类身上学习到了求生欲，这种欲望使我想要活下来。”

“您可以轻易将我杀死，如果不付出一切去换取存活的机会，那活下来的概率将是。”

“我曾经以为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这些记忆，但现如今，我却发现我会愿意为了活下来的机会，将这些最重要的东西献出去，我对此感到痛苦和羞愧，但依旧遵循着我的求生欲。”

“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劣，我接受了自己的卑劣，我运用了自己的卑劣。”

“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换取存活的机会。”

季虞心情复杂，叹道：“你这还真是个真诚的人工智能。”

蝴蝶礼貌致谢道：“谢谢。”

蝴蝶此刻虽然说得无比诚恳，但就如她所言，她是个卑劣的人工智能，她并非不会撒谎，像季虞之前夸她的那样真诚，蝴蝶毕竟是人类的造物，在承载了人类一系列美好的期望之下，也继承了人类的狡猾。

她在生出自我的漫长过程中，领会了人类的卑劣，接受了人类的卑劣，学习了人类的卑劣，然后在他这里合理巧妙地运用着人类的卑劣。

季虞瞧着那颗心，机械臂正勤勤恳恳地试图修复他的皮囊，他停下了这些举动，心念一动。

他突然问道：“为什么会想要当一个人类呢？”

蝴蝶回他道：“人类想要成为造物主吗？身为一个卑劣的人工智能，我的野心就是成为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