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嘉礼（下）（1 / 2）
以指为笔，透明火焰快速在虚空烧蚀出“缚”字，熟悉的简体字化作数不清的细小尘埃，在微光中欢快飞舞，流入地下。
缚字尘埃在泥土的孔隙中凝聚、散开，再凝聚、再散开，弥漫在体内的燥热渐渐流失，然而“礼”的微光又带来更多燥热。
缚字尘埃疯狂增长，一倍，两倍，三倍……燥热流失和增长的速度终于达到平衡。
只是平衡，不是消失，这也是苏服白想要的。
已经证实咒印确实能储存“礼”的力量，然后为我所用，不用担心“出丑”了。“礼”不是能经常接触到的东西，所以他要从今天的“嘉礼”中拿到最多的好处。
让身体吸收更多“礼”的力量，但咒印不能显现出来，尽量控制在极限状态。
由此带来的后果他也必须承受，身体燥热，心里也愈发的焦躁不安。
他尽量让自己思维专注，缓解焦虑，去思考一些有益的事情，比如从自己脚下开始凝聚如树根在地下延伸、扩张的缚字尘埃，数量是如此庞大，以至于地面都发生微弱的塌陷。他没有刻意将“缚”的力量运用于泥土，这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有人发现这里的异常，目光落在丁梦安身上，便很快挪开。
宋穆高举官印，微光受到牵引，在赤玉雕刻的火焰形状印纽中聚成一道闪电，天空隐隐有雷声。
“一纸婚书，两姓联姻，合为一家，同进共退。嘉礼初成，谨订此约，若违誓约，必受天谴，雷火焚身，尸骨无存。”
苏服白先是被雷声惊醒，然后因所谓的婚书吃惊，大喜的日子说什么“尸骨无存”，这真的是婚书？
雷声滚滚，印纽中的闪电愈发清晰，下一刻突然消失，雷声也消失了。
一身红衣掩盖不住跳动的火焰，新郎的左臂、新娘的右臂，各有一道火焰和闪电组成的印记，释放无法阻挡的红光。
微光收拢在火焰印纽中。
“嘉礼”结束！
酒席才刚刚开始，苏服白却没什么胃口，浑身燥热的难受。
一只肥手搭在他肩上，赵庆是个好人，他的安慰总是来的非常及时，“人生的快乐有很多种，不止是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想开点，别钻牛角尖。”
“你看今天的酒席多丰盛，请的是名客楼的大厨，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不吃可惜了。”
苏服白不领情，甚至想端起盘子拍他一脸小杂鱼，就不能不提这件事吗？原本就是伪装应付，结果在他一次次提醒下完全被坐实了。
他试着转移话题，“知县刚才念的婚书是怎么回事，又是天谴又是尸骨无存的，大喜的日子，这样好吗？”
赵庆再次拍着他的肩膀，递过来“我懂，我配合”的眼神，苏服白很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肯定是，不还钱了！
“嘉礼是婚庆之礼，原本是对新婚夫妇的祝福，婚书是守护二人的力量。君子之间需要盟约，新老迭代才能有序，可是君王担心官员之间互相勾结，削弱王权，将拥有盟约之力的宾礼牢牢控制在手中。”
“久而久之，嘉礼便成为替代品，以联姻的形式缔结盟约。效果嘛，反正看上去挺有用的，你看，王、李两家都喜气洋洋。”
婚书只约束新郎、新娘，违背誓约，撕毁婚书，背负咒印的也只有他们二人。
两个家族的利益纷争，岂是两条人命能够约束的。
苏服白知道是联姻，也知道联姻的意义，但没料到是如此的惨烈。院内院外依旧是红红火火，却感觉不到丝毫喜庆，鲜红的颜色仿佛血液。
“一直都是如此，只要不发生意外，他们两人要比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幸福。你一个大男人弄得这么多愁善感，真是……唉，我明白了！”
赵庆的理解总是来得那么及时，苏服白现在一点都不伤感了，他很喜欢院内院外的红色，很想将赵庆埋在这片红色里。
……
《鬼怪城》是薄薄的一册书，纸页泛黄，像是从哪个旧货市场里淘来的。
纸页上，文字如活物蠕动，又像是有无数微小的虫子围绕着爬来爬去，视线都因此模糊，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和上次见到时有些不同，纸上多出类似水印的图案，由火焰和闪电组成，翻开每一页上面都跳动着火焰。
举行“嘉礼”时丁梦安将《鬼怪城》放在怀中，期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是如何遮掩开明印记的光芒？
丁梦安伸出手，指尖透明的火焰从纸上轻轻拂过，书页翻飞，文字纷纷从纸上剥离，化作无数尘埃。细小的文字尘埃涌动着将五人淹没，随着书页翻过，剥离的文字越来越多，文字尘埃的数量也越来越庞大，五道身影随之模糊，然后消失。
原地只剩下翻开的无字书册，燃烧着火焰，以及舞动的文字尘埃。
苏服白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视线中突出的石崖已然消失，尸体腐烂的恶臭味也闻不到了，从尸窟走入另一个世界——史书世界。
干这种杀头的事情，河海县周围没有比尸窟更合适的地方。
眼前是一座城池，城墙低矮破败，有多处坍塌，随意的用木桩堵住，要苏服白说，这些木桩看上去比城墙可靠多了。
城门似乎可有可无，不过他们就在进城的路上，自然也就随着人流走向城门，然后看到“兴平县”三个字。
《鬼怪城》便是兴平县的地方志，这是一座偏远的小城，不靠海不靠河不靠山，附近也没有商贸的道路，穷乡僻壤，穷困潦倒。
城中没什么娱乐活动，偶尔有在别处混不下去的说书先生，编一些神神鬼鬼的故事，既不新奇也不有趣，然而城中百姓乐此不疲，不仅愿意听别人讲，在说书先生不来的时候，还自己编来讲给别人听。
时间久了，或许一两百年，或许三五百年，兴平县的鬼怪故事便颇有名气，竟有不少人专门跑来这穷乡僻壤之处听鬼故事，还有人带着他们的鬼怪故事来讲给兴平县的百姓听。
破败的小城渐渐有了些繁荣的景象。
走入城门，苏服白看到一名身穿灰衣的男子，体格魁梧，戴着面具，遮挡住整张脸，连双眼都被挡在后面。黑色的面具上画着一只雪白的狐狸，栩栩如生，在男子头顶蹲着一只相同的白色狐狸，姿态慵懒，蓬松的尾巴垂在他肩上，双眼中流露着属于人的情感，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
“这面具有点意思，一两银子不亏。”
男子头顶的白色狐狸张嘴说话，流露人类情感的双眼看着前面摆摊的老头，男子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丢在桌上，弹起砸中一块黑色面具，他大步走开，头顶的狐狸发出粗豪的笑声。
场景诡异，更诡异的是它随处可见。以指为笔，透明火焰快速在虚空烧蚀出“缚”字，熟悉的简体字化作数不清的细小尘埃，在微光中欢快飞舞，流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