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淮南三叛(一)(1 / 2)
司马炎六人离开了潼关之后,来到了弘农郡的华阴县。在杨艳的强烈要求之下,司马炎、曹志等人便一起来到了华阴县杨艳的祖宅。
杨艳的叔父骁骑将军杨骏,此时正好回家探亲,听闻自己的侄女杨艳、侄婿大将军的嫡长子司马炎回来了,还带了和济北王曹志及两位王妃来,紧忙领着自己的弟弟杨珧奔出了府门,跪倒相应道:“不知中护军大人和济北王大驾光临,请恕文长失迎之罪。”
司马炎扶起了杨骏,道:“杨骁骑快快请起,是琼芝非拉着我等冒昧登门,您何罪之有啊?您是琼芝的叔父,自然也是安世的叔父,叔父快起来吧。”
杨骏又让弟弟杨珧和众人见礼,这才引领着六人来到了正堂。杨艳此时才向杨骏跪倒行礼,道:“侄女琼芝给叔父请安!”
杨骏紧忙扶起了杨艳,笑着道:“琼芝自从配与了安世之后,还是头一次回叔父这娘家。大将军夫妇身体可安好啊?”
杨艳道:“公公、婆婆身体安泰,有劳叔父挂怀了。”
杨骏刚要吩咐排摆酒宴迎接贵客,司马炎拦住他道:“我等此次来到弘农华阴,主要是求见恩师他老人家,安世归心似箭,就不叨扰叔父了。”
杨骏道:“安世的师傅就在本县吗?文长确实不知,下官这就派人去请他老人家来府上与安世相聚。”
杨珧忙道:“兄长不可,中护军大人的恩师乃是当代高人,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请到的。否则,琼芝和济北王夫妇,怎会陪同中护军大人,亲自到访我华阴小县呢?”
杨骏紧忙双膝跪倒向司马炎施礼,惶恐地道:“下官唐突,下官唐突,还请中护军大人看在琼芝的面上莫要怪罪下官。”说着叩了个头。
司马炎道:“叔父请起!”,又向杨珧道:“还是这位杨珧叔父知道安世的心意啊。”说罢两手在腿上一拍,道:“几位贵亲安坐,安世着急去看望恩师,就不久留了。”又看了杨艳一眼,道:“琼芝就留在家中陪伴叔父吧,安世和允恭兄长夫妇先去拜见恩师好了,回来后,再到这来接你。”
杨艳大惊,道:“不——琼芝要和安世同去拜见夏侯……”忽地住口不说了,只是搂着司马炎的胳膊轻声哭泣。
司马炎目中的厉芒敛去之后,拍了拍杨艳的肩头,道:“我们走吧。”不再理会杨骏等人,转身便出了杨府。
路上,杨艳轻摇司马炎的胳膊,啜泣道:“琼芝知道错啦,安世不要生气了,好吗?”
司马炎沉声道:“你平日素知,安世最看不惯那些卑躬屈膝的奴才嘴脸。为何还要带我等来此?要论尊卑,有允恭兄长堂堂朝廷的济北王夫妇在这儿,何时轮到我这小小的中护军坐主位?这不是陷父亲于不义吗?”
众人这才知道,司马炎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曹志道:“安世莫要过责了琼芝,她也是一片好意嘛。好不容易回祖宅一趟,难免思念家人。你是那杨骁骑的侄女婿,我等又是以朋友的身份陪访,此行自然是奉安世为尊,主家让出主位于你,并没有什么过失嘛。”
司马炎仍是气氛难平地道:“我祖父在世之时,对恩师他老人家都是礼敬有加。要不是伯潜叔叔和恩师的栽培,安世岂有今日?他一个小小的骁骑将军,也敢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又对杨艳呵斥道:“你去告诉那个杨骏,要是他胆敢打扰到我师傅的清净,安世就灭了他满门!”
许潼和贾樱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吐了吐舌头。她们认识司马炎、杨艳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司马炎如此疾言厉色地斥责过杨艳呢。此时的杨艳已经被吓得泣不成声了。
贾樱忙向许潼打了个颜色,许潼扶过杨艳,向司马炎道:“行啦!行啦!琼芝也不是故意的。既然知道了安世如此敬爱师傅,琼芝是不会造次的。瞧,这美人儿的眼睛都哭肿啦,这怎么见安世的恩师啊?”
司马炎也知道自己这脾气发得有点过了,一抬头便看到了前面的“刘家酒馆”。向几人道:“前面便是我和伯潜叔叔第一次来找师傅时,落脚的酒馆了。我们便在这里先坐会儿吧,待琼芝好点儿之后,再去拜见师傅他老人家吧。”说着便率先走进了酒馆。
他刚进酒馆,刘老板便殷勤地上来招呼客人了。他看到这六位客人,男的气宇轩昂,女的娇艳动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司马炎笑着道:“刘老板可还认识我吗?”
那刘老板搔了搔头,确实认不出司马炎了,瞧见了他那一头及地的长发,才恍然大悟,猛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向窗口的那张桌一指,道:“您是多年前和一位老先生一同光顾小店的那个少年,想不到您都长得这般高大啦?”又向司马炎的身后看了看,接着道:“那位中气十足,声振屋瓦的老先生没和您一起来吗?”
司马炎神色一黯,眼睛湿润着道:“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
老板一惊,道:“啊呦!想不到身体那么好的老先生居然……居然……”“小的该死,提起了您的伤心事。您几位还是坐在窗口的那张桌吗?”
司马炎以袖拭泪,由怀中掏出了一吊五铢钱,道:“一切照旧吧!”
刘老板也不客气,接过那吊钱后,向后厨喊道:“老板娘——杜康一坛,花生一碟儿,蜜饯一碟儿啦!”吆喝着便向后厨去了。
六人落座之后,刘老板就端着那个发旧的大托盘来了。除了刚点的那些酒食之外,还给众人多上了一大盘牛肉和两碟儿水果,道:“这是小店刚刚做好的酱牛肉,给几位尝尝鲜,不要钱的。”说罢就将三个碟子也摆到了桌上,还知机地多摆了一副碗筷,接着又道:“几位贵客慢用,如有吩咐随时叫小的。您几位放心,不会有其他客人来打扰的。”说完笑着去了。
司马炎打开坛封,为众人满了七碗酒,道:“当年,就是伯潜叔叔牵着安世的手,走遍了我魏国境内的大江南北。终于在这华阴县的北山,找到了师傅他老人家。要是没有伯潜叔叔和恩师,安世此刻,可能早已成他乡之鬼了。”说着,将手中的酒碗与身旁给司马燮留的空位上的酒碗一碰,一口喝干了。
曹志向杨艳打了个眼色,杨艳忙拿过酒坛,为司马炎又满满地斟了一碗,道:“安世节哀,伯潜叔叔英雄一世。他对得起武皇帝和郭祭酒的期望,没有辜负司马氏的重托,是安世的恩人,更是琼芝的恩人。琼芝陪你和伯潜叔叔干上一碗。”说着拿起自己的酒碗和司马燮的碗碰了一下。
司马炎眼含热泪,道:“安世念及伯潜叔叔和师傅的恩德,才对琼芝疾言厉色。你不怪为夫就好!”说着将酒碗与杨艳和司马燮的酒碗一碰,又是一饮而尽。
曹志怕他伤心喝酒易醉,也拿起酒碗,道:“我等也陪安世,敬伯潜叔叔一碗。”说罢起身走到司马燮的空位上,拿起了司马燮的酒碗与自己的酒碗一撞之后,先是一口喝干了自己碗中的酒,又将司马燮的酒缓缓倒在了地上。
众人也向司马燮的空位一举碗,将碗中之酒喝干了。杨艳和贾樱量潜,不像司马炎、曹志和许潼那般的豪饮。勉强着喝干了碗中的酒,两张俏脸上已经飞起了两朵红晕。鸣凰虽然平时也不喝酒,但看到司马炎如此重义地悼念恩人,感同身受,自己也咬了咬牙,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了。
杨艳又为众人依次满了一碗,刚要说话。许潼用筷子夹起了一片牛肉塞到了嘴中,忙道:“快都尝尝,这的老板娘,好俊的手艺啊!”说罢起身拉起了杨艳,向后厨走去,道:“我们去向老板娘讨教一下,这么好吃的酱牛肉是怎么做出来的?以后好给我家王爷和安世多做一些。”
曹志摇头苦笑,却很是感激许潼这么插科打诨,压抑的气氛顿时缓解了不少。
贾樱道:“安世,你自离开了华阴县之后,那个奇门五行阵可曾温习过吗?稍后,我等只能依靠你的引领,才有机会去拜见高贤。你可莫要带着我们在树林里面瞎转啊!”
司马炎道:“宓妃嫂嫂过虑了,安世好歹也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就算闭上眼睛也不会走错哒。”
这时,许潼一个人出来了,却不见杨艳。许潼道:“琼芝这对眼睛哭得实在是太肿啦,这可怎么办啊?”
曹志道:“文君找块冰帮琼芝用毛巾敷一下不就行了?”
许潼没好气地道:“我的济北王爷,这儿可是华阴县,您以为是在自己家呢?还冰块!”
司马炎灵机一动,向刘老板叫道:“麻烦刘老板为我们打一碗水来。”不一会儿刘老板就端了一碗水过来。司马炎接过水碗之后,将它放到了桌上,又将右手的食中二指插入了碗底。
许潼大惑不解地道:“安世这是要干嘛啊?”
司马谈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他深吸了一口气,逆运体内的鬼谷内力。只见他的双指一点点地从碗底逐渐提高,当抬到水面高度的时候,那碗水的上面,居然袅袅地飘起了蒸气。
许潼凑上前去一瞧,只见那碗水已凝结成冰了。许潼道了声“乖乖!”随即向曹志道:“王爷!王爷!我们回去之后就把冰窖封死吧?”
曹志不解地道:“这是为何啊?”
许潼一脸坏笑地道:“那冰窖又深又长,还需要下人时常打理,劳民伤财的。以后文君再想喝冰镇酸梅汤的时候,就叫安世来咱们家,用手指一戳不就完事了吗?这多方便,事后大不了分他一碗。”
司马炎向曹志道:“文君嫂嫂果然持家有道,打得是一手的好算盘。允恭兄长能娶到她,那是吃不到亏的。”
许潼撇了撇嘴,道:“切——你们小夫妻的事不还得要本王妃来帮忙?让你做块冰,还得挤兑我们家王爷两句,和你们家杨艳一样那么抠门。起开——”说着一把抢过了桌上冰碗,不理嘴都要被气歪了的司马炎,和目瞪口呆的刘老板,径自回后厨去了。
曹志幸灾乐祸地向司马炎一举碗,道:“谁让你去惹她的,喝酒吧!”
司马炎苦笑道:“弘农太守傅玄大人说得好啊,‘近墨者黑!’允恭兄长都跟着文君嫂嫂学坏了。”又看了贾樱一眼,道:“有空多跟宓妃嫂嫂‘近朱者赤’吧!”说着跟曹志对饮了一碗。
过了好一会儿,许潼和杨艳才一起从厨房出来了。司马炎向着眼睛刚刚消肿的杨艳笑了笑,道:“我们这就去拜见师傅他老人家吧。”临出店时,又丢给了刘老板一吊五铢钱,刘老板夫妇自是千恩万谢地送众人出了店。
曹志等在司马炎的带领下,无惊无险地出了奇门五行阵。他们下到谷底之后,便来到了夏侯无忌的门前。司马炎用手抚摸着当年被司马燮打倒,又重新修补好了的院墙,不禁伤感地道:“这院墙损毁可以修补,而伯潜叔叔与安世却已阴阳相隔,再无见面之日了。”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众人一侧头,看到一位身材高大,满面红光,鹤发童颜的老人出现在了面前。司马炎紧忙跪在了老人脚下,抱着他的双腿,痛哭道:“师傅!师傅!伯潜叔叔去啦——安世好想他啊!”
那个老者正是司马炎的授业恩师——夏侯无忌。众人也急忙双膝跪倒叩首,给这大魏国的第一奇人,昔日的发丘中郎将夏侯无忌行礼。
夏侯无忌微笑地爱抚着司马炎的头,道:“老朽已经知道了,安世先带大家进来坐吧。”
司马炎将众人引领到了内堂,各自落座之后,向夏侯无忌逐一介绍了众人。
夏侯无忌捻须微笑道:“当年伯潜带着安世,初到老夫这里的时候,安世还是个八九岁的娃娃,一晃十年,如今都成家立室了,很好!很好!”
司马炎道:“雀儿姐姐……”
夏侯无忌打断他,道:“雀儿的事,老夫也都知道了。”
许潼道:“老神仙,您也太厉害了吧!独自一人隐居在这华阴县内,怎么什么事您都知道啊?”
夏侯无忌笑道:“自然是有人给老夫传递消息了。安世不妨猜一猜那人是谁?”
司马炎想了一会儿,皱着眉道:“如果伯潜叔叔还在,那安世一定认为是他了。可是……安世实在是想不到了。”
夏侯无忌道:“不仅是你想不到,为师起初也想不到啊。”
司马炎道:“那给您传递消息的人是谁呢?”
夏侯无忌道:“安世可还记得,当初你被张楚打伤之时,是谁救了你吗?”
司马炎恍然道:“是那位前辈!?”
夏侯无忌点了点头,道:“虽然为师现在仍然不知道那位前辈是谁,可是他确实很关注你的成长。这些年关于你的大事,那位前辈总是用竹简给为师稍来讯息,所以为师才可以未卜先知。”
司马炎道:“既然师傅都不知道那位前辈是何方高人,我等即便是想破了头也是想不出的。安世此次来一是看望您老人家,二是想向恩师请教:为何那位摸金校尉夏侯援,要处心积虑的和我司马氏为难?她先后杀害了安世的祖父、伯父和伯潜叔叔。激得雀儿姐姐不告而别,就独自返回了家乡。在二十年前,她将安世四位病入膏肓的姐姐,由已经下葬的棺内相继盗走,再救活她们,送到裴雨轩那里培养成才;二十年后,又挑唆她们来弑杀自己的父亲。她与我司马氏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以她的修为,明明可以一招就要了祖父、伯父甚至是当年安世的性命,为何要辛辛苦苦地布下这样一个大局?安世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师傅为安世解惑啊!”
夏侯无忌向炭火上即将烧开的热水壶一指,对司马炎道:“安世,你代为师给你这些朋友们先沏上茶吧,茶叶、茶碗还是放在老地方。”
司马炎领命去了,他在内堂东首的柜子找了茶叶,又在西首的柜子拿出了茶碗。刚一回身,杨艳便将之都接了过去,向他道:“安世,你坐下陪师傅他老人家说话,这些事让琼芝来做就好。”说着向司马炎笑了笑。
司马炎看了夏侯无忌一眼,不好意思地道:“那就有劳琼芝了。”
许潼提高了嗓门,嘲讽地道:“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要灭人家叔父满门的。在夏侯大人面前,这狮子就变成小绵羊了?”
曹志紧忙拉了拉许潼的衣襟,低声地责备道:“在夏侯大人面前,文君不可胡闹。”
夏侯无忌手捻银髯,笑着道:“不妨事的,要是雀儿还在的话,比这丫头与安世闹得还要凶呢。”
曹志想到慕容雀儿,胸中一痛,忙低下头向夏侯无忌拱手施礼,道:“拙荆年轻顽劣,承蒙夏侯大人不见怪,允恭代他向您老人家赔不是了。”
许潼不以为然地道:“王爷忒得多礼,夏侯大人乃当世高人,怎会与我这小女孩儿一般见识呢?是吧?老神仙。”说着向夏侯无忌一点头。
夏侯无忌早已经习惯了慕容雀儿的肆无忌惮,十年之后还能遇到她这般性格的晚辈,老怀大慰,笑着道:“姑娘所言极是。”
司马炎道:“去!去!去!喝你的茶去!安世正向师傅请教大事呢,别跟我这捣乱。”
许潼正要起身反唇相讥,贾樱起身搂住了她,道:“姐姐快坐,我们一同听夏侯大人讲讲这个神秘的摸金校尉。”
许潼“哼”了一声,才坐了回去,恶狠狠地瞪着司马炎,一副“本姑娘迟些再找你算账”的恶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