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述白(2 / 2)
注视着远方的森林,心里不禁泛起涟漪,又一阵冷风扬撩众人的头发,在众人的搀扶下,她回到火炉边揉搓着手掌。
薇薇安刚走到客厅,眼前的景象把她吓得不轻,怎么能让罗艮蒂瓦公爵小姐伤愈着凉呢?
“你总算是醒了。”
“感谢你们。”薇若妮卡平复下来,又问:“剩下的仆人呢?”
那个女仆不一会又拿出面包和茶点,与他们坐在围炉边,又拿来一张薄棉被盖在她身上,随后才说:“我们家小姐特意嘱咐,除了我以外他们去休息,今天他们放半天假。这些天来他们连夜在照顾你们,已经疲惫不堪,小姐先休息……”
“很抱歉,我能要些衣服吗?”罗艮蒂瓦公爵小姐少有打断人的说话。
“应该是我给你说抱歉才对,我们没有照顾好你,本来衣服都放在卧室里面的。”薇薇安知道他们的大概,又补充道:
“少爷一向是急性子,他想要做的事就算还有意识就得马上去做,也许伤势刚好几天,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他就奔赴去外面的火器厂去了。”
薇若妮卡点头示意她知晓这个情况,脸色却不太好,像极了被灰烬外皮的枯木般灰中带白。
这理由能说服自己吗?
紧接着更反常地是,她什么话也没说,独自一人返回卧室之后,亲吻放在卧室窗边软皮小沙发上染血破损的的黑色礼裙,还把手杖拿走了。
薇薇安的衣服刚好合适,在薇若妮卡身上丝毫不阻碍她的美感,唯一的难处就是伤口和不对称的前捋头发,她就把另一侧长发也用手杖剑砍下来,赠与他们。
此刻她眼眶湿润,语重心长地说:
“即便你们会阻挠我,我执意要去瓦尔贡斯特森林。他对我来说是性命所托,是绝对不能亏欠的存在,因此有些话噎在喉咙里,反而让我感到病怵怵的,我无法忍受。”
“可他也许不在那……”娜莎试图劝阻她。
“没关系,这样也好。”公爵小姐行动之快,就连娜莎一干人等都追不上,哪像是个受伤的人。
即便有时候暗痛踉跄,她还是要行走,大家惊讶之余,也不得不跟上去。
考奈薇特灵活不便被抛在最后,暗自摇头,赶在最后面喘气,不一会她跑不动了,借助风势撑伞漂浮,这才赶得及驶入森林内路。
人偶刚收好伞,又不禁皱眉叹息:“真是的,人类的心思怎么比天气变幻还要难以琢磨?”
她落地的姿态优雅不失平衡,左脚尖着地之后,右脚和裙边随即就位。
就连本无血肉的机械之心,也不一般地表露自己的焦虑,那副皮革包裹的陶瓷和铜铁条棍头一次慌忙前行,风霜雪雨都阻碍不了她的步伐。
人偶的话本就带着不一般的本色,所谓之“冷血”不言而喻,边跑边说:
“她还有我的书没还,我还要占她的木凳看书,千万不能有事……”
薇若妮卡感觉什么都抓不牢,瘸拐着走路,她的眼睛失去高光,能遐想到断崖上的深层裂痕,仅剩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抛击的力量就能将悬在裂痕另一边的巨石倒塌。
“我们为之挣扎的地方,竟变得如此落寞。”
她疲倦地看向周围,那块将要断裂坠下的巨石,和想要停止跳跃的心脏联想到一起,微风拍打着一行人的脸,薇若妮卡的头发波摇跌宕,乌色海浪再度卷入他们的眼帘之中,那些看不清的灰暗比夜幕还要稍微令人感到深邃而忧伤。
薇若妮卡的情绪以弦的方式维系下来,如今已然断裂。
她觉得这应该是最后一声叹息了。
“他们都说你还活着,我找不到你的身影,想着要将以前的话一次过说完,这些话不会很长,但也不短,以我们的交情,一句话怎能诉说得完呢?
“我看不到渺茫的希望,仅仅上一次醒来的时候,想必我给你和大家很多麻烦,包括这一次。我盼望能在星河之中找到父母的身影,想必在他们眼里我很不中用呢。倾听掌灯之人的话语入睡,沉溺在冰冷的被褥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来,我当初和你说的就是这样。现在我想回归这份奢望,哪怕……我对你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看待。
“谢谢你,你不必再为我兑现那份诺言,抛开包袱做好你的事。”
她将手杖的一段沿着螺旋槽抽出,亮出灰银色的钥匙,对于薇若妮卡来说她的心里处境已经不能以崩溃形容,而是万物寂寥之时的又一次休眠而已。
“难道她要……”娜莎要跑到小姐身边,夺走她的剑,哪怕要因此流血,大声疾呼:
“我求你,就当是为了我们,不要放弃来之不易的回路,它太珍贵了。”
当时以他们俩和小姐的距离实在过于遥远,不得不说,就算飞扑过去都啃不到薇若妮卡脚边的泥和雪。
眼看利刃要贯穿心房之际,仅此一秒之后,锋芒就能将其皮肉入穿,纵入内心。
被无数剑伤刺破,连数十多个窟窿的披风,它的主人一声不吭,手掌流淌的血液,和自己守护的誓言所留下的血别无二致。
他的心同样在滴血。
拉特利耶第一次看到,喘大口气的劳斯丹德居然也由不得眼泪纵横,又执着于自己的骄傲不肯让脸庞尝受它的滋味。
“我很生气,那为什么我不当初死在你面前?我还要再神志不清的时候思量怎么样为你收尸,多悲哀啊。”他越说越急促,越讲越难过,哽咽而沙哑的嗓音说出自己即将来临的绝望:
“落寞的森林不堪再承受那么多血腥和深沉的忧郁,哪怕你还能再感受生命的美好,也应该为这些白雪和你手上的剑诉说自己的顽强和美丽。那么,我凭什么不喜欢你呢?你比我尚要燃烧的生命还要绚烂多彩,这就是为什么我笃信这份承诺的最终效力,哪怕我要在你之前倒下。
“薇若妮卡,我对你的情意难倒还不能阻止你去死吗?查理也有自己的心事,也有与你的牵绊。我挚爱的小姐,要是真的不想麻烦我,不要沉溺过去悲伤,以我们彼此倾慕于对方的心,抚平你我的精神濒临枯萎的境遇。”
“你知道我等这些话等多久吗?”声嘶力竭的质问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罗艮蒂瓦公爵小姐的啜泣是沉默,是执着十年交情的偏爱幻化的珍珠,是倾诉奋力拨开云雾的无助的沮丧,那一刻她松手了,疲而瘫坐,又合着眼,眼泪磨疼她的眼眶,使得它格外樱桃般红润。
“它不算太晚。”大人抵力甩开她的剑,也蹲坐在她的身边,顾不上寒风渗底的酥冷。
他们相拥在一起,原本的潜藏在他们心底里夙愿的种子已经长成丰硕的柠檬树,每一颗果实都是珍贵的回忆。
今日的激荡终于结束,他们被众人拥簇着回到庄园里,随着苏醒的一对佳人,劳斯丹德宅邸不再感到不可见的晦暗和压抑。
罗克娜是在座之中最高兴的,见证自己的发小和哥哥互相表达爱意,自己化身为陪衬的烛光也不为过,何况烛光不仅仅只有一盏。
薇薇安、大小姐和她的挚友很久没笑的如此忘乎所以,不妨抛弃拘礼。
大家把薇若妮卡搀在最中间的沙发上,连沙发也不好好坐,依在她的身旁,说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她。
坐在沙发前的小姐眼神一度游离。
“我又给大家添麻烦……”
这份喜悦却又掺杂苦涩,口含尚未处理的大块蔗糖一般化在心里。
她心里所要希冀的东西还有很多,却也很少。
娜莎的双手抓触薇若妮卡的手背,凝视她的眼,迫切地让她感受自己手上的冰冷,大小姐的话让临近悲惨境地死去的对方很是受落:
“好朋友之间有一种迫切感受对方的难处的冲动。现在你觉得我与你一样冷,大家同样失落之际,倾诉的一切都会成为焰火,在它的周围就会暖和起来。”
薇若妮卡转头依着查理的手腕,“我知道,迷茫地砥砺在不知白花花一片的虚无里,我很累,心里渴望倒下,这样我就能将本身珍贵的东西还给本来属于他的人。我不想再因为自己令身边人流血。”
查理听闻既生气又好笑,连忙又松开手,背对着她又抱手训斥:“为什么卡洛会生出这么蠢的女儿?这不应该。”他轻踏毛毯数次,还不够气,“上天给你一次机会你居然要选择下地狱的途径。”
“我的确……嗯。”她腼腆地承认道。
“我想不明白,几个星期以来我居然会对傻瓜动心。”他来回走了几趟,期间不断摆弄乌木手杖,转两下又置地敲击,力道稍小。最后他想清楚,诚恳地蹲在她面前,是一种请求:
“薇若妮卡,你给我听清楚,劳斯丹德随便你折腾,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些幼稚的想法而死,这都是无稽之谈。但我还有些私心,我需要你替我做主——如果你愿意,你觉得我在我身边不会委屈你的话,以后我们能否就……”
“就什么?”他面前的姑娘似乎听不见。
大家都快等这一刻等急了。
罗克娜的手掌拧的如九尾鞭麻绳壮撮乱。
拉特利耶却要临阵插话,“大人,弓弦搭久蓄力手会疼。”
“就……嗯?你这小子哪来那么多话。”查理的背部的确藏着一只捏红的手。
此话一出大家都仰笑,一品拉特利耶说话的风味。
笑声之后,人们又犹豫起来,更准确地说,是等待。
查理深呼吸,将语调提高一度地说:“劳斯丹德的查理是你的另一半,你愿意吗?”
“愿意,哪怕我像之前那样遍体鳞伤,我也会照做的,刀剑都不能让我动摇。”薇若妮卡大喜过望,牢牢抓住查理的手点头答复,“薇若妮卡永远是你的另一半,我将全身心地投入以证明这一点。”
庭外的白雪为他们作证,诉说在瓦尔贡斯特而来,劳斯丹德和罗艮蒂瓦的一段奇妙的情缘,从来都如此纯真而洁白,至少当娜莎等人为之欢呼的时候,黑色宅邸终于迎来扑去阴霾的大好时机。
正如今天的欢呼对潘诺乃至于以外的平民来说:“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拉特利耶和娜莎也不约而同地站在一起,逐渐般配而重叠在各自的影子里与他们要好的朋友在一起,亦是洁白无瑕,比得上回程之中的明月。
为此娜莎回去的时候凑到一个字,寓意诉说美好的过程——述白(?ésaile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