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残忍的旧梦(2 / 2)
道格也不得不说:“我的天,这未必过于劳师动众。”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昨天的话居然一语成谶,现如今王家法院估计已经在敲法令之铃宣读示众了。
镇上的钟声又一次敲响,他们都拿出怀表不约而同地说:
“拉索邦先生宿命难逃。”
拉兰诺斯庄园昨天夜里忙活之后,今天仆人们都累得动弹不得,夫人特意让他们休息半天,自己夜不能寐,坐在火炉边躺下,又不时从走廊经过,在窗边看女儿,但愿她能睡得深沉,做些好梦。
以劳斯丹德大人遇到变故这些事情来说,在府邸的所有人都难以预料,在半夜又写一封慰问信,等到仆人们都醒了就给女儿送去,慰问的工作交给娜莎是最合适的。
拉特利耶免不了被传唤的机会,就算大小姐不使唤他,他会去拜访劳斯丹德宅邸,最近他的剑术有所长进之际,听闻变故,连父亲的工作也没做完就走出去了。
黑色宅邸像拉特利耶第一次见到得还要阴沉不少,树枝感觉都换了颜色,比墨水还黑,比纸还脆弱,他有些顽皮,故意折断一些灌木丛的小枝,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台阶的打扫不甚细心,有些灰尘和雪还粘在棱角处。罗克娜亲自迎接他们,眼眶都没洗漱干净,很明显她昨天哭的很厉害。
“我们对他们的噩耗感到震惊而悲哀。”娜莎与她相拥,抚平她的后背,这一刻又没那么冷。
罗克娜看起来有些神情虚弱,“你们能来,我的内心就没那么苦涩了。”
她领着大家去见劳斯丹德大人,在床褥旁全都是染血的布匹浸水的盆,还挂着被割刺伤口的大衣,当天他穿的还是深青紫色燕尾大衣,黑色带绒披风,内衬亚麻白马甲和衬衫,如今全撂在一旁,仅仅剩下略显苍白的脸,耳旁卷发蓬乱不堪,前头落下几缕黑褐色发丝,呼吸有时候长促些,不久又趋于沉稳。
当他们看到肩膀、手臂、腰腹,以及近心脏最深的戳刺伤口,一旁的医师觉得非常神奇,他说:“大人胸间的伤口要是在入半弗捺,他就没命了,比大家看起来的都要坚挺。这是奇迹。”
“薇若妮卡在他心里的地位可想而知,能够以生命为代价肆血守护,是多么深沉的情意才能驱使他奋斗至死?”娜莎已经很久没泛下眼泪,也很努力控制自己洋溢的难过感。
拉特利耶在一旁点头,他不断眨眼,看向光明的踪影,长3/4弗仗、宽半弗仗的窗户,在窗边躺倒的剑因为血渍起些锈斑,至今还未清理,虚影在他眼前若隐若现,招式和谈话,从下挑、上入、在腹部的进退策略,大人的身影时常刺激他的泪腺。
查理就在他眼前,将被打掉的剑还给他,“不及,这还不够,你的策略要类比动物,它们都是狡猾的家伙,例如蛇。”
“我能学些下三滥的功夫吗?”拉特利耶当初这么跟他说。
他却满是嘲笑,又无可奈何,“可以,但你别说你是我教出来的,劳斯丹德丢不起人,有辱我的荣誉。”
剑之间的交流,比现在的沉寂要清爽悦耳,如果能够学得更深,甚至还能听到本人在阐述的话语。
它们不断在耳边缭绕,除了这个少年谁都听不见。
在阳光下的锋芒是对他们之间交情深入的最好途径。
“拉特利耶……”
他神情恍惚,被叫了好一阵子才抛离旧事虚幻之外,大小姐明白他的心,抓住拉特利耶的手说:“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教给你。”
“时间会证明一切。”拉特利耶刻意地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也许是窗户外的主意,他又抖擞些,终于又挪步走去。
相比之下,薇若妮卡的情况就颇为糟糕,即便伤口并非如查理那样几乎命悬一线,因为流血甚多,她很虚弱,至今没有醒来,有些时候还发烧了。有时候她会做梦,含糊其词,嘴唇也会嗡动,其余时间都在沉浸在虚空之内。
那件礼服裙大致完整,被拜访在一张木椅上,薇若妮卡被换上干净的长袍,躺在更小的床上。想当初在玻璃仑斯宫的时候,她的身材和雅态令人大为赞叹,就是这身衣服引起很多贵妇绅士的关注,置在一副具有智慧和苗条的身体外,与贵妇们完全不一样的长顺柔发,发梢贴胸指腹让她一眼就成为人群中不一样的存在。
在桌上那根白桦手杖更是令人遐想当初与剑客战斗的身姿,蜻蜓点水般来回拉锯搓磨,飘扬的披风居然是她的乌发,躲避也许狼狈稍许,却不乏清晰的判断。
现如今,公爵小姐也不过是沉睡在床上的美丽少女罢了。
娜莎牵着她的手述说很多往事,渴求她不要离开,借着她的手擦眼泪,现在还轮不到她为所有人掌灯。
罗克娜经娜莎之口听到拉索邦在西边的暴行,她思索一番,在地图上算点,如果不是经过劳斯丹德庄园的一路,就必然是在维西罗克南边和瓦尔贡斯特森林西边的道路而来。
她其实一早就听说收费站的消息,仅此悲愤的消息之后,她觉得这件事拉索邦也是帮凶,居然放他们进入森林,就与管家商量,堵住来自瓦尔贡斯特的道路,劳斯丹德现在十二名侍从都在庄园内,他们大多数住在镇上和下路村庄的宅邸中,全部赶到这里来。
在当今宅邸无主管理之下,罗克娜自然成为实权掌控者,但她无权调动王家黑色火枪手,于是派遣侍从全部蹲守在森林中路,燧发卡宾枪配好二十发子弹,她自己则扛着白漆来复枪在森林外围游荡,管家驻守宅邸。
但不久之后,她就命令所有人到达瓦尔贡斯特森林收费站,发现那里又有新的看哨者,他们没穿男爵指定的军服,估计是雇来的亡命之徒,就先行撤退,等待下一步谋略的策划。那撮武装有二十名,如果不出她的预计,寻思最近这一带横行的盗匪也就剩下尤达斯特的匪帮,怎么会和拉索邦扯上关系呢?
玻璃仑斯大道上的脚步声异常整齐,不仅如此有随行乐队奏乐,此时已经快日胄六点多,一队乐手先行到达玻璃仑斯往潘诺的路口,他们奏得是《“弗兰格亚人,前进!”进行曲》。
一群队列齐整,身高平均14弗仗的高个子,长得壮硕,带着熊皮帽,流苏采用银丝,羽毛饰物是红白蓝三色相间的掷弹兵,衣着华丽程度比一般的步兵甚至市民都要好很多。
但他们的脸色相当难看,被打死的中尉在军中素来有威望,居然耻辱地死在武装分子的火器射击,还是在未预先战斗的情况下身中一枪而死,愤慨程度比拉索邦的杂兵还要强烈。
“前进。”带头的军官下令道。
他们的持枪动作迅速统一,连宫殿外一整排精雕细琢的洛慕式石柱都不及的存在。
如今近卫掷弹连有一个相同的目的——必须要将拉索邦抓拿归案。
团旗在阳光下耀眼无比,王冠和狮鹫置于中央,下面的横幅刻意着近卫军的宗旨——“王家的忠诚、荣耀和真理”,粼粼飘扬的上等亚麻刻印着他们的荣誉。他们是最好的流血动物,它在近一百多年来时刻兼任的任务没有办不到的,即便它整个团损失一半的人数依旧挺拔并继续战斗。
人们见到这支队伍前来,素来军容齐整、风纪严明的他们被受欢呼声所包围,迎来的村民全都脱帽致意,挥舞鲜花和橄榄迎接,他们坚信这个连会带来最终的胜利,紧接着随后的十二磅炮队也被他们送以鲜花作礼,认为这样做部队就不会气馁。
当贵族们都见到近卫军来到前往查翁的道路时,更是眼睛瞪得如鸽子蛋般大小,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想到居然会惹得近卫军亲自出马。
旺丹子爵、里布涅子爵、查翁男爵与到来的部队交谈快十五分钟,随后做出部署,就附近的区域勘察之后,连部决定把十二磅炮放在他们的背后,也就是雾涅雅山较高的地方,查翁的随从保卫这门火炮不被夺走。
帽子戏法将在他们的手上变幻无穷,而关键就是那门火炮。
拉索邦此时还在村广场举行阅兵仪式,这一次他调动了九十人,还请来十多个偷猎者加入这次“战斗”,这样一来拉索邦一共调动一百零八人(后来统计是这个数,甚至搬来“大号燧发枪”,是一种口径为普通燧发枪内半径两倍的枪,枪管也更长。
查翁的“主人”在马背上多么义正言辞,他的野心暴露无遗:
“我决意要进攻西尼乌尔,听闻劳斯丹德那边已经发生变故,是墨利乌斯的祝福,这个时候进军,夺回逃窜在那边的村民,还有肃清歹徒,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是!”全体人员都一同响应。
他们清扫路障,将倒下的树桩搬走,一次出动十多个人,颇为费力。当拉索斯骑马经过,道路清理完毕的侍从们自觉让路,形成一对不太糟乱的队列。
他见着查翁男爵和里布涅子爵正站在他一百弗仗远的位置,背后还有五六位随从,没携带任何马匹,镇定自若地站在拉索邦的“大军”面前,道格拿着金丝羽毛笔,而帕洛斯拿着崭新一纸文书,它有些泛黄,上面的草字很是显眼,看得出是特意加大写深一点的杰作。
帕洛斯和道格所站的地方有些坡度,这是他们精心挑选的位置,在雾涅雅山脚外延伸的土地,似乎有暗流,更准确来说,是不可见的灵魂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