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一三 苍狗无情(1 / 1)
翌日,厚重的云层间,勉强挤出一抹残阳的余晖。至此,昏黄的天空上,便再也找寻不见太阳的丝毫踪迹。街道两旁的绿色植物,在摆脱掉人为的干预后,再度回归至自然法则下的野蛮生长,不仅更加的郁郁葱葱,甚至还有许多植物,冲破了人类曾经自以为坚固异常的钢筋水泥建筑物的牢笼。潮湿的微风在街道上,徐徐吹过,不时会有颜色各异的塑料包装袋,随着风向飘摇飞扬。静谧的城市里,除了划过耳畔的风声,便只剩下张静和操控着无人机的女人的细碎脚步声。
“你有没有察觉出,今天的城区街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坐在店铺门外的台阶上,轻轻将一只撕掉塑料包装的水瓶塞回背包,紧抿着嘴唇的张静,轻声说道。
“周围变得实在太安静了,处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让我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裸露出皮筋的黑色头绳,在亚麻色的长发上绕了两圈,女人一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神色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没错,我和你有着同样的感觉。”张静轻轻揉了揉昨夜刚包扎过的脚踝,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长途跋涉并不轻松,“梅斯特,在你的无人机里,已经多久没有发现丧尸的踪迹了?”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似乎是在阳光消失以后,这一路上,我们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尸群的叫声,甚至连趴在地上的肢体残缺的丧尸,也没有发现。”梅斯特控制着无人机,以两人所在位置为圆心,画出一个直径三百多米的圆环。然而,无人机所到之处,同样是一片死寂,就连往日间穿梭在茂密枝头的大大小小的鸟群,也都不见了踪影。
啪嗒,一滴水珠落在了,正在仰头看向天空的张静的脸上,随后,一种轻微的灼烧感,便将她从思绪中拖拽回来,“下雨了?”
“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雨水有问题!”梅斯特抬手抹掉粘在小臂上的雨滴,快步朝着身后破败的店铺里跑去。等到无人机重新出现在两人视线里时,无人机的飞行轨迹已经严重的扭曲变形,缕缕青烟从机身四处飘出,直到最后彻底失去了控制,掉落在街对面的围墙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机怎么会坠毁?”左脸上的灼烧感始终没有消退,直到张静开口说话,她才察觉出,自己的半张脸已经肿胀起来,连带着说话时的语调,也都随之改变了许多。
“这是强酸雨,你没有遇到过吗?”接连不断将口水吐到小臂皮肤上,随后,梅斯特又用店铺货架上的旧毛巾反复擦拭,被雨水沾染到的位置。尽管梅斯特处置的已经非常及时,可她那条毛发茂盛的小臂上,还是肿起来红艳艳的一大块。
“有生之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强度如此恐怖的酸雨。不过,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有听老师在课堂上讲过,全世界三大酸雨区,就在西欧、北美和东南亚。”张静只能聊胜于无的模仿着梅斯特的处理方法,她希望这样能够减缓左脸颊上,不断翻涌而来的灼烧感。
“本来还打算在营地里,请你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呢。看样子,等到这场酸雨过后,蔬菜园里的食物,都会被腐蚀成一堆残渣了。”
“吃什么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还是先检查一下这间店铺吧,你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这还是张静第一次,从梅斯特的脸上看到沮丧低落的神情。
轰轰隆隆的沉闷响动,穿透淅淅沥沥的雨声,从或远或近,难以辨清方向的位置传来。
轻柔的微风,卷起路面上细密的沙砾,公路两侧的绿化带里,不时会有受到惊吓的小兽,搅起一阵慌乱的沙沙声。烈日烘烤着大地上的一切,绿色植物都像失去了水分,蔫头耷脑的毫无生气。遥远的视线边缘,公路上的景物在热浪中显得有些扭曲变形,李昭将自己的上半身,藏在用树枝和衣服搭成的简易遮阳伞下面,无比艰难地挪动着双脚,他现在也像失去水分的绿色植物一样,垂头丧气得毫无生气。
‘地震、海啸没能拿走我的小命,看来,这次我就要被渴死了!’嘴唇上干裂起来的死皮,很快就被高温夺走了水分,舌头轻轻舔过,甚至有些轻微的刮伤般的疼痛感。李昭有种站在地狱边缘的错觉,似乎迎面吹来的热风,正是滚烫岩浆卷起的热浪。
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犹如天籁,在空中游移不定的随风飘来,李昭即将熄灭的求生之火,也在一瞬间,再度升腾燃烧,他强睁开沾满眼屎的双眼,奋力辨别着风铃声传来的方位。
不远处,一个全由简易木板拼搭起来的木屋,孤独而又倔强的站立在防护栏外侧,早已干瘪的瓜果外皮,颜色已经越发接近于泥土,估计再过不久,就会彻底的尘归尘,土归土。李昭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岸上抛下来的救命绳索,再也顾不上许多,发了疯似的朝着木屋跑去。
木屋里的烂水果,正在因为失去水分而愈发干瘪,李昭依旧狼吞虎咽地将它们塞进嘴里,哪怕吃完这些烂水果,他可能会因此而腹泻上许久。身体很快就被填充进来的糖分和水分,重新注入力量,李昭这才有心思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丧尸病毒,已经爆发了将近一年左右的时间,这里怎么可能,还会有尚未完全腐烂的水果存在?’人只有在填饱肚子以后,才能学会理智的思考问题,李昭这才发现,木屋里的一切都显得极为不合乎常理。铺着破烂被褥的木板床上,虽然有一层薄薄的尘土,但却并不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从木屋内的摆设来看,这里似乎是一个专门在公路旁边,用来兜售水果的小摊位。
雷声仿佛石碾在水泥路上滚动一样,持续了足有一分多钟。前一秒,烈日还在孜孜不倦的炙烤着,光线所及的每一寸土地,只不过十几秒的功夫,犹如黄豆大小的雨滴,就将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的酷热扫荡一空。鼻腔里充斥着腥热的土灰气息,此刻的李昭,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感谢天降甘霖,还是要咒骂这个阴晴不定的季节。刚刚扬起的尘土,又被雨水重重砸落回路面,暴晒许久的干土便被暴雨搅成了浆糊,雨水在不远处的砖砌小屋附近,汇聚成无数条黑黄色的溪流,随之又开始穿梭于繁茂的果园树下。
密集的雨水理顺了李昭蓬乱的长发,紧接着又顺着睫毛扯成一条条小瀑布,他的视线也因此受到极大影响,几乎每隔三五秒钟,就需要用手将眼前的水流抹掉,否则根本无法看清脚下的路面。虚掩的房门在疾风骤雨中剧烈摇摆,透过门缝,李昭能够看到昏沉沉的房间内,停放着的电瓶车的车斗,似乎上面还装着许多颜色鲜艳的纸箱。即便暴雨如注,可当李昭走近房门时,还是能从空气中嗅到浓重的腐臭气息,这不禁使他提高警惕,反手摘下了挂在背包上锈迹斑驳的柴刀。
左脚刚一踏入房间,便有一大群如蜜蜂大小的绿头苍蝇,成群结队的扑面而来,甚至有几只险些钻进李昭的鼻孔,他赶忙抓起湿漉漉的围巾,将自己的口鼻遮住,与此同时,抓着柴刀的右手也下意识地攥得更紧了。轻轻挑起隔开房间的麻布门帘,眼前赫然出现一具跪在地上,腐坏严重趋近干瘪的尸体。一条黑乎乎的长绳从顶棚房梁垂下,尸体的头颅从绳套中穿过,颈部的皮肤已经和长绳融为一体,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在尸身上蠕动爬行,它们似乎因为受到了惊吓,在李昭出现的一瞬间,便开始如同雪花一样簌簌飘落。
一声悠长的喘息,仿佛沉睡了几个世纪的凶兽,无法忍受打搅,从那具跪在地上的干瘪头颅中缓缓响起。李昭不等眼前的丧尸有所动作,柴刀便猛劈过去,砍在头皮早已脱落的白森森的后脑骨上,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震得柴刀险些脱手而飞。无比震惊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丧尸,毫发无伤的缓缓站起来,李昭额头渗出的冷汗和雨水混到了一处,脑海中如同播放幻灯片一样,不断闪回着,白森森的头骨上留下的那条,颜色暗淡的细微刀痕。
粗长的闪电划破天际,同时也照亮了昏暗的房间。干瘪的眼球垂在黑洞洞的眼窝下方,随着丧尸每一次奋力挣扎,脖颈间的腐肉就会被韧性十足的绳索剥落下来,很快就只剩下白森森的颈椎骨,和束缚住它的绳索互相缠斗。无论丧尸如何张口呼喊,都再也无法发出一丝声响,而在竭力张开的嘴巴里,黄褐色的利齿则显得更加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