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瀚文堂(1 / 2)
南宋臨安丞相府邸豎立在臨安皇宮正南面麗正門右側僅數百餘尺外,相府周牆高十餘尺,府邸四角都有高約三十尺的望樓,丞相府邸正三門左中右各拱著兩扇高約十尺碩大的紅橡木門,即使是南宋皇族也沒如此宏偉氣派。進入紅橡大門之後,一片廣場入眼,五丈寬,五丈長,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到了練兵場,兩邊盡頭的確整齊的擺著各式兵器,刀,劍,槍,戢,至少有上百件,但引人注目的不是擺在廣場前院兩旁的武器,而是位在正中央的正廳。一般親貴府宅的正廳由前院廣場拾級而上,頂多二層四五六級就已夠高了,承相府邸卻有三層九級之高,皇宮正殿崇政殿也不過六層九級,九級之矩已超過了皇室規格。自靖康之亂,南宋遷至臨安後,皇宮及貴族大臣宅邸多以簡樸為主,頂多花點心思在庭園菀閣上。承相府邸剛建的時候也是只有六級,正廳主樑剛新立,秦檜義子秦熺嫌不夠氣派,間接透過其他大臣上了數個摺子,所謂:“自靖康以來,丞相忍辱負重,引銜於滿朝文武悲憂躁進之輩,幄旋於北金西夏虎爪狼唾之間,靖數十年之安,定數百里之亂,偏安之功,昭昭天地,更鍳千古”云云,薦請授九級之榮,以彰其勳,宋高宗沒說什麼,只一個准奏,重新將建好的二層六級石階平台全部打掉重做,丞相府邸也《順便》由原來的六十尺寬二百五十尺長,擴至百二十寬五百尺長,連同右方的廣王府,後方的健侯府的宅院拆掉一同併給丞相府,廣王和健侯被迫另尋宅院。正廳循三層九級而上,大小廳院比照皇族規格,物件有需,由丞相報請,可由皇府內庫自行提領。可想而知丞相府邸之氣派奢華,集恩寵於一府。
面向正廳,很難不會看到二十餘尺高掛的一個匾額,宋高宗題,《靜寧安和》,似乎在告訴來訪之人丞相對南宋最大的貢獻:只求偏隅幾代安,那管南山北河殘。正廳三層九級而上,順著正門進去,會驚訝裏面的擺設,一般人會以為以承相之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正廳裏應是擺滿了金銀珍寶,奇玩異物,裏面確實擺了幾件精瓷罕玉,但這些似乎不在丞相眼裡,正廳三十餘尺寬,正中擺著一個二十尺寬的半圓狀胡桃木牆,牆前八張龍雕鳳刻的精緻木椅,正二,左右各三,精瓷罕玉擺在左右椅後,而令人側目的卻是掛在胡桃木牆上的東西,仔細一瞧,正中間赫然是顏愷之的洛神賦圖,旁有書法如張芝,王羲之,顏真卿,孫過庭等作,有墨畫如曹仲达,閻立本,王維,黃荃之跡,林林總總,還有幾幅未署名的書畫,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故宋徽宗的作品。從木牆邊緣左右十餘尺開,擺著不計其數的紙卷書籍,不想堂堂南宋權相竟是如此痴於筆墨,讓人錯以為到了瀚文泰斗之家。這也是為什麼丞相府邸正廳又稱瀚文堂。
紹興二十四年正月十五晚,南宋臨安丞相府
元宵提燈晚,圓月伴夜談。此時正值新年上元,南宋臨安沉浸於偏安的笙歌太平。丞相府四處黃燈紅綵,襯托點時節喜氣。瀚文堂內的正椅坐了兩個人,六十幾歲的秦檜和他的義子秦熺,另有大理寺卿邢忠,坐在右側。秦檜顯然心情不太好,本來晚飯之後他都會來這瀚文堂翻翻書卷,或瀏賞木牆上的收藏,今天新年朝拜回來後就一直待在瀚文堂。新年元宵朝拜本是皇宮與滿朝文武賀賀禮,拜個年,寒喧應語一番,然後就此鳥散的場合,不料一到朝上,幾個不知好歹的小官竟不顧新年禮儀慣例,當場連環奏上了幾本給宋高宗,參了秦檜,秦熺和一些黨羽,聚黨謀私,利用去年蝗災濟民減賦的機會,雖減了皇賦,卻私下增了郡府税,工務稅,和滅蝗捐,借機從中央到府郡到地方集體貪汙,上下其手,宋高宗當然不置可否,當做沒這回事,但在新的一年,第一個朝拜,在滿朝文武之前,那些芝麻小官居然不識相,當朝給秦檜難堪。退朝之後秦檜馬上召了吏部,戶部,刑部和大理寺的頭兒,在瀚文堂共商對策,所謂對策不外是《上撫》聖聽,《下照》秦威,對這些不知輕重的傢伙,想著怎麼隨便羅織個罪名,不是流放南疆,貶至地方,要麽遞奪官職,永不敘錄。只不過秦檜心裡還是很不舒服,悶了整個下午,晚飯也就在瀚文堂隨便用用。秦熺知道義父的脾氣,特別將禮部侍郎送的一幅顏真卿的親筆帖帶來轉送給秦檜,此時秦檜心情也稍為舒緩。
秦檜看著這幅行書筆帖,甚是喜愛,道:“這幅帖真是絕品,字勁紙透,雄渾有餘,好帖,好帖。”
秦熺道:“此帖的確是好帖,不過父親的行帖剛直力勁,剛中有柔,自成一派,不遑多讓。”
秦檜笑道:“哈哈哈,熺兒,你的馬屁越拍越精,什麼時候你也拍拍皇上的,哈哈哈。”
秦熺道:“父親,這全是孩兒肺腑之言,試想這天下有誰能權蓋滿朝,文墨才爍如父親您?”
秦檜一聽,一下午的悶氣盡是煙消雲散,笑道:“哈哈哈,這到也是真的。也只有岳飛字之剛勁能媲美本閣,本閣看過那本滿江紅帖,他寫的滿江紅真是極品,正氣浩然躍於紙上,可惜,真是可惜。”
這時邢忠插道:“難道丞相還對岳飛惺惜?”
秦檜道:“惺惜?哼,一個固執迂腐,不識大勢的武官,就算金朝不在紹興和議加了個岳飛必死的條款,我也會找個機會弄死他。我是在可惜那本滿江紅帖,私底下在簽紹興和議時被完顏旭要走。可惜,可惜。”
秦熺對邢忠道:“邢兄,說到完顏旭,他可有什麼消息?前陣子你報的朝天闕馬霖被殺一案,後來汴京傳得消息說他的世子完顏永昭也死於朝天闕之手,這對完顏旭無異是一個打擊。”
秦檜道:“朝天闕,那不是三色狐說的岳武密所在嗎?”
邢忠道:“禀丞相,自去年夏秋之際,一個無名之人連犯三個大案子,殺了大理寺左少卿馬霖,天地幫右護法唐彪,和完顏旭的長子完顏永昭,留下五秋原,少保仇,朝天闕,幾個字樣,驚動了我朝,金廷和中原武林,現下朝野文武,武林黑白兩道,人人都在談論此人的來歷,將此人稱之為朝天闕。”
秦熺接著道:“是啊!如今坊間連五歲小童也在傳著對此人的議論,說什麼《朝天闕,從天降,行蹤秘,武功高,匡正義,除不公,滿江紅,正氣豪,殺豢犬,滅金狗,九連還,步步挑,清君側,冽奸臣、少保仇,必將報》”
秦檜聽到冽奸臣三字已顯不悅,岔道:“夠了!”
秦熺ㄧ頓,心中懊悔不已,好不容易用一幅寶帖討了義父歡喜,作什唸這啥童謠,一番計算恐化為烏有,想到岳武密,連忙扯道:“此人必定與朝天闕之處所藏的岳武密有相當關連,邢大哥有何看法?”
邢忠道:“我已著大理寺最得力的十二探衛,配合權克峰和三色狐徹查此人,想必不久定有消息。”
秦熺迫不急待的道:“等擒住此人,我們定可因此截獲岳武密之寶。”
秦檜道:“最好如此。”
秦熺見義父稍有緩頰,興沖沖的接著道:“據傳言,完顏宗望將所擄走無數的金銀財寶,珍玉奇品,還有那數百漢唐五代十國的稀世筆墨,藏於朱仙鎮數里外的一個深谷,後被岳飛副將張憲無意中發現,此後這批寶藏因岳飛被十二道金牌緊急召回而失去下落。據三色狐所報,應是岳飛來不及決定如何處理,托天地幫聶霸天和林佐飛保管,恰巧天地幫總舵就在朱仙鎮數十里內,有可能這批寶藏就藏在天地幫總舵左近。權克峰查了十二年也沒查出什麼,或許犯案之人知曉朝天闕的確切地點。”
秦檜道:“等找到了岳武密,那些金銀財寶,你們分了就是,但那些筆墨一張也不能少給本閣。”
秦熺見秦檜只對一堆廢紙有興趣,心中大喜,興奮地道:“岳武密的寶藏自然都是義父的。”
秦檜道:“等寶藏到手了再說吧。”
秦熺喜道:“是,是。”
邢忠接著道:“這其中比較棘手的是完顏旭,他也想染指這批寶藏。完顏旭這十二年來一直想從聶霸天口中獲得岳武密的所在,卻是一無所獲,最近朝天闕的出現,讓完顏旭啟動藏於各地所有的隱衛,看來是勢在必得。”
秦檜道:“這些消息可靠嗎?”
秦熺插道:“可靠,三色狐提供的消息絕對可靠。三色狐跟我有過命的交情,他曾欠我一條命,也是我私下拜把的兄弟”
只聞正廳樑上出了嘿嘿嘿的聲音,秦熺邢忠齊道:“誰?”
忽然正廳正門衝進四名侍衛,另四名侍衛也從正廳後堂衝了出來,八名侍衛個個拔出刀劍,眼露兇光,往上尋望,漸漸靠近正廳右正柱樑,似成合圍之勢,將來犯之人的退路全部堵死。
只聽有人出聲道:“秦大哥,你身為親貴,這可是待客之道?”
秦檜和秦熺互相看了一下,秦檜接著道:“本閣自幼馳騁於詭譎風變的官場,卻從未與武林人士稱兄道弟,閣下恐是認錯人了。”
忽然一個黑影從上方縱了下來。來人有六尺之高,蒙著面,著紅黑藍渾色的勁裝。八個侍衛見狀立刻包圍了過去,其中兩人劍指來人前胸三穴,刺了過去,同時五人封住來人左右前後上的退路,其中一人似是這八人的頭兒,坐陣在後,伺機而動,八人雖各自行動但顯是受過訓練,撂起二五一陣來。來人哼了一聲,不知從哪裏冒出來雙劍,右長左短,分別架開兩人的攻勢,右旋左挑,轉眼之間將兩人的劍震開,八名侍衛見來人一招就破了雙劍,不敢大意,後面的五人接著從三個不同的方位,刺正心,掃下盤,砍頂蓋,那人似乎不以為意,右劍輪起雙快旋,一一將來勢破解,餘下三人連接著攻勢,續攻蒙面之人,八把劍五前三後將來人罩在密不通風的劍陣。
能當上大宋丞相府的侍衛,可不是泛泛之輩,個個都是功夫了得,在十七八歲時,經過邢忠的精心篩檢,十數年培訓,才能到現在的位子,雖然每個人談不上是武林絕頂高手,但護衛丞相安全已是有餘,尤其是劍陣,四人陣,八人陣,十六人陣,都經過嫻熟的演練,遇敵來犯,總能以眾敵寡。
來人與八劍久戰,占不了上風,酣戰之間,射向秦熺一物,秦熺見有暗器殺來,忙抱頭一竄,卻見一枚六菱幣掉在眼前,上面刻著一個狼頭。秦熺看著來人的三色勁裝,心中一動,喝道,“住手!”
八個侍衛停下攻勢,來人氣喘不已,好不容易平下氣息,道:“丞相府的六十四羅漢果然名不虛傳,就八人劍陣,已令人招架不住。邢忠,有你的。”
邢忠顯是早知來人是誰,也不說破,任幾人打了起來,似是有意展現自己訓練的護衛實力。邢忠這時才道:“三色狐,你的武功倒也沒放下,這八方天泯陣你能撐這麽久!”
秦熺道:“你?你是狐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