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邀你共赏巴山夜雨,可好?(1 / 2)
韦老对巴人族的这位世子并不熟悉,当听海棠说起时,他是一头雾水,不知此人是谁。
忆及这位世子殿下,海棠也是五味杂陈,内心无比沉重,她推开窗,望着幽幽远山,讲道:“巴人西琮,出身高贵,首领第二子,初封‘世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风光。可惜不到三年,母家起兵造反,涂炭众生,其母姒夫人随即遭受牵连被贬为罪奴,不久便死于罪奴苑中。世子本是前途无量,却因这场叛乱被削夺封号,驱逐离族,众叛亲离。后来,巴人族首领涂山年岁日长,几经筛选,才定下第三子东瑀继任世子之位。”
韦老问:“那这位殿下去往何处了?”
海棠摇头:“无人知晓。远离了族人,又被驱赶到贫瘠之地,想必凶多吉少。”
韦老想想,又问:“那他会异术吗?”
海棠思索良久,回:“未曾听说。”
韦老犯疑了:“那您怎么觉得韦琮像他呢?”
海棠又摇头:“说不出,只是觉得他俩的第一眼很像。”
韦老蹙眉,再问:“当年您和这位殿下接触多吗?”
海棠同样摇头:“不多,仅一面之缘。”
有价值的消息不多,层层迷雾笼罩着,二人都无从说起,陷入了沉默当中。
时间转回到四千年前。
巴人族首领总府湘苑。
雨夜。
倾盆大雨。
“父王!求求您,饶了母妃吧!……”
泥巴和着雨水疯了一样侵略着西琮,他跪着,双膝渗出了血,被雨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干净。然而任凭他怎么呼喊哀求,那扇高高的权威之门丝毫不为之所动,依然紧闭。
他绝望,愤怒,但更多的是怨恨。
“兄长!算了吧!”东瑀冲进雨里,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把着他的肩,撕心裂肺地劝道。
“滚!”西琮推开他,恶狠狠地瞪着,眼里尽是羞愤:“你说得轻巧,那不是你母妃!”
东瑀愣了,有些受伤,一片好心被当了驴肝肺。
“父王……”西琮继续哀求着,期盼上天怜悯。
“兄长!”东瑀爬在泥水里,泪水伴着雨水,有气无力,却再也劝不出一个字。
湘苑内室。
外面凄惨的求告声让湘夫人内心难安,她忐忑不安地添着茶水,几次险些打翻茶碗,尤其当听到东瑀的声音后,更加心慌难耐。
“铃铃铃……”脚铃轻轻的移动着,涂山低垂阅卷的眸子微微抬了抬,仍然不动声色。
湘夫人缓缓跪地,磕头,道:“首领——”
涂山手上略顿,合上书卷,抬头,正色道:“湘雅,你要做什么?”
湘夫人面露难色,沉吟稍许,道:“妾认为您还是见见殿下吧?”
涂山愠怒,手上的书卷扔在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湘夫人被吓得身体抖了抖,强装坚强的一动不动。
涂山厉声训诫:“放肆!你想走姒环那条路吗?”
这话使得湘夫人脸色大变,她慌忙伏地,陈情道:“妾不敢!妾只是想…想……”
涂山威严不改:“你想什么?!你现在的所思所想都是大逆不道!”
一句话吼得湘夫人极其难堪,本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了一片善心惹得一顿羞辱,她轻轻抽泣着,委屈不甘。
见美人流泪,涂山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搀扶起她,把她轻轻搂在怀里,安慰道:“你要多为东瑀考虑,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听他这么说,湘夫人的神色更加忧虑,但她还是顺从地说:“妾明白。这雨大风大的,妾只是担心殿下的身体,毕竟他还是一个孩子。”
话确实如此,涂山屏息聆听屋外的声响,风雨交加的,时不时有风拍打着窗户,传来一阵阵声响。他眼里闪过一丝心痛,内心挣扎着。
离开他的怀抱,湘夫人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轻轻说:“去看看吧。”在君王的威严和父亲的慈爱之间,她甘当炮灰,帮他结束挣扎。
涂山松开环她腰的手,来回踱步,思考着。
“轰隆——”一声响彻大地的炸雷划破天际,并伴随着道道闪电。涂山惊着了,定定地瞧着纸糊的门窗不眨眼。
湘夫人站立一旁,胸有成竹地静静等待他心意回转。
门“吱呀”一声开了,湘夫人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定了。
突如其来的开门让雨中的二殿反应迟钝,等到眼睛看清,西琮喜出望外,仓惶的跪走在雨夜中。
“父王!”西琮一直跪走到涂山面前,待到接近便一把抱住其大腿哀嚎。
君王的威严迫使涂山厌烦地甩掉他的亲昵,并斥责道:“毫无规矩!越来越不像话了。”
西琮面色羞愧,只好伏地连磕三个响头,道:“父王,母妃是冤枉的,看在她服侍您十几年的份儿上,不要把她关进罪奴苑,那个地方…她会死的啊!”
提起罪妇,涂山好不容易软化的心瞬间又硬起来,他凶恶道:“你还敢在我面前提她?要不是她,我巴人好男儿岂会损失那么多!他有姒族异想天开,妄图取而代之,简直可恶!还有你那母妃,与母族暗中勾结,出征前竟给我下药!你现在还敢替她求情?我没将她碎尸万段已是便宜她了。”
一席话说得西琮无地自容,自知理亏的他秉着最后一丝孝心求道:“那您将她圈禁起来吧,永生永世,还请您不要那样折磨她,侮辱她?罪奴苑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涂山懒听他啰嗦,甩甩衣袖,冷酷道:“休再说了。西琮,你好自为之吧,再这样不顾礼义,休怪为父无情!”说完,为防止他继续纠缠,果断转身进屋。
被撇下,西琮眼巴巴看着他进去,一双手在空中薅了半天,最终无力的垂落在地。他已经心会意冷了,知道再怎么也改变不了既有的事实,他内心腾起恐惧,害怕自己也被丢弃!
湘夫人缓缓蹲下,想用手抚摸,给他一些慈爱,却又谨慎不敢,缩了回去,只说:“世子殿下,您先回吧,首领现在还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再来求情也不迟。”
西琮被惊醒,抬起沉重的头看着她,眼里充满了难堪。
“回去吧?”湘夫人心疼地又重复一遍。
东瑀也再次靠近,帮腔道:“是啊,兄长,走吧。”
西琮虽心有不甘和厌恶,但不敢当场发作,顿了顿,才爬起来。
那二人随他一起起身,目光关切焦灼。
冲湘夫人作个告辞礼,西琮又瞥一眼紧闭的房门,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兄长!等等我!”东瑀匆忙行完礼,不等母亲说话便追了上去。
雨依然大而密,湘夫人望着离开的两人的背影,渐渐泪湿了双眼。
“兄长!”
西琮走得急而快,根本不理会身后呼喊的人。
进了西殿,西琮吩咐仆人阻拦后面追赶的人。
“兄长!”东瑀被仆人拦下,险些撞到,“放肆!你干什么?”
仆人拦下了他,不急不慢地作礼:“殿下恕罪,我家殿下累了,您还是请回吧!”
东瑀一愣,想要前进,却再次被肉墙阻挡。
东瑀很着急,同时也很恼火,想要发作,但本性又使他保持理智,明白跟仆人发火也无济于事,他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这一切都是西琮的意思。突然,东瑀很伤感,觉得他一直崇拜、喜爱的兄长抛弃了他。
“兄长!那你好生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东瑀冲屋里大声说,说完脖子伸得老长,期待着,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震耳的雨声。
他落寞地离开了,一步三回头,看着甚是可怜,仆人见状生了恻隐之心,取了一把油纸伞,撵上去塞给他。
西殿内室。
西琮脱掉湿透的衣服,换上了暖和柔软的私服。
“殿下,您今天何必这般自苦呢?”老仆小心翼翼地问。
挥挥手,打发做杂活的仆人退下了,西琮才说:“我不这样,恐怕我也活不过明天。”
老仆吃惊:“不会吧?首领会念及骨肉之情的。”
西琮冷眼:“他?!若念骨肉亲情,怀姑姑就不会远嫁国都了。”
老仆还是试图安慰他:“怀夫人是特例,王君点名要的。”
西琮冷哼:“是啊,上梁不正下梁歪,连人家未婚妻子都要强要。”
老仆吓得脸色大变,赶忙想要捂住他的嘴:“殿下,慎言啊!这话要让别人听到可不得了。”
西琮甩他一个白眼:“现在的我犹如丧家之犬,怕什么!”
老仆伤心得颤抖:“姒夫人一失势,周围的人全变了,连带着殿下都怠慢了,唉!”
西琮咬牙切齿说:“都是些小人!以前怎么像狗一样巴结我母妃的?他们都忘了!”
老仆附和:“可不是嘛,他们这些见利忘义的人,听说…听说有人还跑去罪奴苑奚落夫人,哎呀,真是造孽啊!”
西琮恨得青筋凸起,冷着脸说:“你去查查看,究竟是谁?”
一时,老仆觉得自己多话了,有些懊悔。
见没有回应,西琮狠狠瞪他:“听到没有?”
老仆再不敢拖延了,连连答应。
老仆又说:“殿下,东瑀殿下跟着你回来的。”
西琮情绪缓和,但眼神冷漠,很随意地问:“没让他进来吧?”
老仆赶紧说:“没有没有。”
西琮淡而无味地说:“那就好。记住,以后都不要让他进西殿。”
老仆为难:“这恐怕不太好吧?我们现在处于弱势,这怕会落人口实的。”
西琮懒得跟他解释太多,又朝他冷眼,他吓得立马不敢有异议。
老仆再说:“我听首领身边的敖侍卫说,首领想与西府结亲,都已经派人接洽了。”
西琮惊诧:“真有此事?”
老仆自豪地回:“这些年姒夫人塞了不少金子给敖侍卫,他的话,可信。”
听了这话,西琮陷入沉思,脑瓜子疯狂地转动。
见他思考,老仆继续添火:“首领好像志在必得,连《上古集三卷》都愿意拿出来为聘。”
这话让西琮更为震惊,他自言自语说:“如此大手笔,就为了迎娶一个女子?”
老仆补充道:“这女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天女。”
西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老仆陷入犯难,说:“就不知首领是要说给哪位殿下?照理说,您身为世子,应该属您,但现在事不凑巧,出了有姒族叛乱这档子事,首领又秘而不宣,我有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