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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吹梦今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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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图?真的是你吗,你醒过来了?”我兴奋地说。从坠入梦境开始我的意识就与“我”纠缠不清,一度陷入究竟哪边才是现实的困境,但听到这个声音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我不是恩底弥翁,没有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还没有,我跟你一样还在梦中,现在是通过巫术跟你说话,从入梦我就在找联系你的机会,现在终于找到了。”

“太可靠了!”我激动得想要流泪。

“听我说,我正强行把我们的梦境联系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通话随时可能中断。”乌图急促地说,“你应该发现了,梦境切换的时候我们的意识可以短暂自由活动,那是梦境最薄弱的地方,我没有挣脱梦境的能力,你要抓住机会逃出来,然后再叫醒我。”

“你都不行的话我更没戏了。”

“用你之前用过的剑术,那招的话说不定可以。”乌图的声音忽然模糊起来,似乎受到了什么干扰。

我一愣,也对,既然一刀可以斩开时间那说不定也能斩开梦境。但我又立刻回过神,厉声问:“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也许这也是梦境的一部分。”

乌图的声音笑了笑,“本来我也这么想,听到你还是这么敏锐就放心了,果然是真的你啊。放心,我也是真的,还记得海鸥吗?”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恩底弥翁不可能知道这个。

“好,我找个机会试试,希望真的能做到。”

“但愿如此……”乌图的声音变远了,同时四周的一切开始运动,横在空中的草随风远去,身边的景色飞速后退。

我又是“我”了。

这一次并未停止在稳定的环境中,我身处的场景不断发生着变化,好似时光飞逝。

昏暗的古堡里。

一群不同国家、不同肤色、不同样貌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仰头望着,眼神中或是炽热、或是希冀、或是绝望。所有人的视线交汇处导师正情绪激昂地演说着,最后他将头转向我,人们自动在他与我之间退出一道空路。我抬起头,看着导师向我伸出的手,在他身后的石板上刻着漆黑的衔尾蛇。

星夜的草原上。

我戴着简陋的护具,怀里的女人满脸长着水疱,病得要死。身上生着斑丘疹的男人们裹着毯子围坐在篝火旁,一边咳嗦一边打着寒战;不远处,导师守着一口大锅,锅里汤药的味道随风飘来,充斥在每一个渴求温暖的人的肺里。

死地一般的沙漠深处。

我按导师的吩咐从一支旅队手中收购了一块石板,石板有十几斤重,表面已经风化,上面依稀能看到一点刻在上面的字符,只是没有人认识也看不出年代。导师开出的价格是与其等重的黄金。

密不透风的地牢。

一个面容凶狠的秃头男人瘫坐在地上,唇边带血,双手苦苦支撑着身体,但仍用刀子一样的眼神瞪着我。他是南境某个小国的将军,危险的激进派,计划发起一场针对游罗的自杀式袭击。他已经偷偷训练了三十名忠心的士兵,只要发起命令他们就会背上火药在世界另一端把自己点燃。将军对我叫嚣着,喊着他那远大的志向,没等他说完我便挥手拂过,让他在梦境中结束一生。

杂乱的书房中。

四处堆满了价值连城的古卷,宽阔的房间被塞得满满当当。古卷上有古南境符号、古北境文字和部分象形文字,还有一种完全无法辨识又莫名熟悉的字符,既像表形的符号又像成体系的语言,但就算我翻阅了全部的资料、调用所有可调用的资源也无法破解一二。于是只能认定其来自一个早已消逝的文明。

宙达林神殿。

神王威严的塑像背面有一条仅有我一人知道的密道,能通往地下的钟乳岩洞。我总是借口要冥想一人来神殿,旁人都以为我是个苦修者,其实我只是想来这里。岩洞中有几块月光石照明,地方不大,水晶雕刻的棺桲刚刚放下。曾经月亮一样多变的女孩,现在只有一种样子了。我常来看她,出去的时候总能听到后辈孩子们的窃窃私语:‘大祭司真是刻苦,一冥想就是一整夜。’

在幽暗的走廊上。

导师在前,步伐随意,我跟在后,脚步拘谨。四周没有墙壁,只有一个个紧密排列的水槽。水很混浊,我看不清水槽里的东西,只有不时从内部传来的水声让我知道里面的东西是活的。导师称这里为鱼缸,但我猜槽壁上的斑驳白痕一定不是鱼留下来的。每次来到这里我都觉得心情无比压抑,如果开口问的话导师大概不会对我隐瞒,但我不愿也不敢去触碰真相。我只能祈祷,我的国家永远都不要与这个人为敌。

拥挤的港口。

大家载歌载舞欢呼着庆祝。由于与游罗的冷战,过去的一年这片海域就像鲨鱼一样危险,战争就像随时可能倒下的高墙压在人民心头。但现在好了,游罗终于做出了妥协,提心吊胆的日子结束了,象征着和平的船队即将到来。迈马恩与游罗这两个南北境最强大的大国即将携手,创建一个空前繁荣的盛世。我拄着拐杖,逆着夕阳眯起眼睛与大家一起注视着海平线,期待他们的到来。

游罗背叛了我们。

那壮丽雄伟的舰队没有带来和平与繁荣,而是辜负、奸计与屠杀。刀剑一次次穿透无辜者的胸膛,街道堆满了孩子与女人的尸体。过去的迈马恩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幻想着远道而来的客人带着糖果光临,但等到的既不是朋友也没有糖果,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导师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是三年后,这期间他既没有联络过我也未嘱托任何事,但回来时毫无生疏,轻松地对我打招呼,仿佛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他身后站着几十名身披黑甲覆着铁面的武士,他告诉我将用这支队伍为迈马恩夺回莫迪娜海域。

三年下来游罗的驻军已达千人,几十名武士不过是送死。但战场的局势非常诡异,这些武士们仿佛不死之身,无论怎么被砍被刺也不会倒下,即使身上插满箭也仍能作战。伤口流出的少许血液颜色漆黑,并且异常黏稠。他们的体力似乎无穷无尽,可以永无休止地挥舞武器,并且丝毫没有畏惧之心,迎着枪尖也会扑上去厮杀。

我亲眼看到一个黑甲武士被长刀贯穿喉咙,脑袋和身体之间只有一点皮连着,却丝毫不受影响,仍横冲直撞地斩杀了四个人,最后砍掉头才勉强将他杀死。这些东西已经称不上人类,而是拘束在人体中的恶鬼。

这场战役中八十七名黑甲武士折损四十三,歼灭骑兵五十名、步兵三百七十名、弓手七十七名,敌军逃亡约五百三十名,攻陷岗哨三座,收复城池一座。迈马恩与游罗僵持三年的战局在一夜之间改写。

这场历时四年多的战争被称为“弃信之战”,史书的描写相当模糊,许多细节都被隐去,民间的传言更是众说纷纭,但毋容置疑的是这场战争是迈马恩刻骨的耻辱与难忘的教训。南境与北境的战争局势与商贸形势都因此发生了重大的转变。

游罗因利益所萌发的侵略计划受到了冲击,转而寻求经济上的合作。迈马恩及莱布等南境大国也开始尝试逐步开放通商的大门,在战后的十年间,北境与南境的海上商贸之路得以建立。同时,南境对北境的海上防御工事也到了空前的程度。

而导师,在做完这些后既没有邀功请赏,也没有对这些转变做出任何评价。他总是这样悄悄地做事,然后悄悄地离开。明明每一件事都会带来让人难以置信的结果,他却永远都那么漫不经心。

我已经是个驼背的老头子了,他却与初见时没有任何变化,对这样一个不老不死能力非凡的人来说,我真的猜不出他究竟想要什么。

已经尽管追随了他半生,并且受了他不少的帮助与恩惠,却丝毫没法把他当做盟友。当初他要我来“他那一边”,但在几十年的生命中我发现根本没人能跟他站在一边,这个人是天地间最大的异数。

接下来梦境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个又一个画面不断闪现在我眼前。

我在书房演算术式、在乡间田野领着孩子们玩耍、在王宫中商讨政事、在钟乳岩的地洞里独自低语,时哭时笑;我的背越来越驼,脸上的褶子越来越多,人们待我也越来越尊敬。“我”老了,在老去的路上没发生什么大事。

我一直警惕地盯着,尝试找到用一刀的机会,可是在飞掠的场景中找不到破绽。

画面再一次稳定下来时我的手已经干枯成了两截树枝,牙也掉了许多颗,可是精神还不错,手也稳当,还能用针刺出复杂的纹身。

“还满意吗?不满意也退不了了。”我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男孩,他刚刚从昏厥中醒来,三天前刺的纹样现在正好显现出来。

“很好看。”男孩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惊喜地说,“实际上我没见过迦楼罗神长什么样,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从梦境中瞻仰祂,可是我猜所谓‘鸟首人身,背生双翼,手执长矛,目光如电’的战神就是这样的吧!”

“没关系,那些人也没见过,神这种东西你说他是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的。”我端起茶喝了一口。

“这不是萨满该说的话吧,您不是供奉神的吗?”扶着男孩的女孩说,她不喜欢开口说话,无奈现在手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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